行路难(81)
“包饺子?”赵长赢啊了一声,“什么日子,做什么包饺子?”
艾叶看傻子似的将他从头打量到尾,懒得和他一般计较,翻个白眼道,“马上过年了哥,你日子都过到狗肚子里去了?”
“……”
两人赶去的时候,束澜已经在了,他正热火朝天地拿着饺子皮,把肉馅放上去,面前已经横着一溜儿摆了许多了,模样小巧可爱。
“之前倒是没发现你还会这个。”赵长赢踏进房中,两人自先前不欢而散后一直都刻意互相躲着,如今还是容与伤好以后头回遇上,不免又有些尴尬。
“容与,你伤好了吗?”束澜看向容与,似乎有些局促。
容与点点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怎么样?”
“我也好多了,等开春便能出谷了。”束澜熟练地将面皮一裹,三两下便捏出了一个饺子的形状,“长赢。”
赵长赢动作微微一顿,束澜道,“之前的话,是我一时心急,没考虑太多,你……别往心里去。”
赵长赢沉默,束澜把包好的饺子搁在他面前,低声道,“长赢,对不起。”
“算了。”赵长赢心绪复杂,他皱着眉,粗鲁地将那个饺子捏了起来,他用的劲儿太大了,那个可怜的薄皮饺子被他挤得破了皮,里头的肉馅掉了出来,索性容与眼疾手快接住,扔进了畚斗里。
“你这个饺子从哪学的?”赵长赢掂了掂饺子,好奇地问道,“看着像模像样的。”
艾叶在一旁已经憋了好久了,闻言终于有机会插嘴,忙卯足了劲说道,“当然是从我这学得了。我们谷主是北方人,喜欢吃饺子,只是北地苦寒,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荒漠,许多药材都种不活,谷主离开北地云游,在蜀北发现了这个地方。当时我跟着谷主刚到这里,这里还是一片树林,那树木长得老高,到处是浓雾,正午的时候日头照进来都化不开,我来了以后都白了好多呢。”
“你们几个有没有去过北方?”见几人都是一脸神往,艾叶得意地一挺胸脯,明知故问道。
众人都摇了摇头,艾叶于是显摆道,“哎呀,这北地可是得去一去的,那风光跟这儿完全不同。”
“江南折花,江北饮马。”容与笑道,“江南的百花谷在南疆,江北的饮马河离这里不知多远。”
“饮马河?”艾叶道,“不远,从谷中西去不过十里,再一路向北,估摸着走个三五天便到了。”
“你们若是要去北地,有什么问题问我便是了。”艾叶将饺子一一放进一个大盆里,他有意卖弄,昂着脖子等着几人问他,结果左等右等,众人都只闷头包饺子,却是没人问他,他自讨没趣,愤愤地将大盆一抄,气呼呼地拿到厨房去煮。
饺子包得也差不多了,艾叶走了之后,赵长赢和束澜相对而坐,只觉空气中都是说不出的尴尬,赵长赢将手中包的奇形怪状的饺子暗戳戳放到容与那个端端正正的后面,手虚虚握拳放在嘴边,轻声朝容与示意。
“走?”
容与点点头。
两人一路走到房间门口,外头早已是漆黑一团,容与裹着厚厚的大氅,手里提着的风灯在冬风里摇摇晃晃。
“长赢,容与!”
赵长赢脚步一顿,见是束澜追了上来,他还未开口,赵长赢推开门说道,“外头太冷了,有什么话进屋说吧。”
不奈何有的是钱,虽然平日里抠门得很,不过在烧地龙这事上却是难得大方,据他自己说,是因为怕病人这里太冷冻死了,影响他的声誉。
“什么事?”赵长赢关上门,室内暖意如春,容与经过这段时日的调养面色要好了许多,此时捧着茶喝着,这是艾叶特制的养生茶,里头泡了党参枸杞,补气补血。
“你们过完年,打算去哪?”束澜直截了当地问道。
赵长赢道,“束天风去哪,我们就去哪。”
第72章 灯暖冬雪夜长(二)
说完,赵长赢定定地看向束澜,似乎是在等他开口。
“我爹他……”束澜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他将我打伤后,向北去了。”
赵长赢微微蹙眉,还没等他问,束澜便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似的,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
束澜苦笑,“这是剑盟的寻人秘术,反正大致方向不会错。”
“等开春雪融,我便也要去北方。你们……”束澜犹豫了一瞬,“你们如果一道的话,不如……”
“不行。”赵长赢想都没想就拒绝道,“我们是要去北方,但去北地的路那么多,何必一起走?”
束澜动了动嘴,半晌嗯了一声,他伸出手似乎想要碰一碰赵长赢的衣袖,最终只是颓然地垂了下来。
“那我先走了。”
赵长赢没有挽留。
门吱呀一声关上,没来得及合拢的门缝里钻进了漫天的风雪,在这春日里撕开一道冬天的口子。赵长赢走过去把门关好,听到容与说道。
“不想跟他一起走?”
赵长赢沉默片刻,一时间他站在门前没有走,透过门上的雕花棂,他痴痴地看着门外的树枝上积起来的雪,雪越来越大了。
“我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良久,赵长赢叹了口气,容与闻言,抬眸向他望去,那门外的风雪便映在赵长赢琥珀色的眼瞳里。
“你知不知道往生?”容与突然问道。
赵长赢一愣,“束澜跟你说的?”
容与笑了笑,他往手心里呵了口气,合拢搓了搓,信手拿起床头的一本书翻着,说道,“他觉得是往生教的人控制了束天风,我是南疆人,他问问我知不知道也很正常。”
“嗯。”赵长赢坐到他身边,灯火熹微中容与的侧脸温柔而忱暖,窗外的飞雪落在他眼瞳里,转瞬便融化了。
赵长赢眼神微动,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直接开口,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却最终没有问出来。
“往生教是南疆最大的门派,教众众多。”容与语调温和,像是在说一个故事,“不瞒你说,从前我小姨就是往生教的人,南疆许多百姓都以加入往生教为荣,听说小姨能跟死去的阿婆说话,我娘想阿婆的时候,就去找她。”
赵长赢有些惊讶,没想到南疆真的是卧虎藏龙,普通的农妇竟然都会招魂。
“虽然教众很多,但往生教很神秘,教内等级森严,我只知道他们的教主自称梵天,统御万民,其下便是左右护法,以及圣子。”
“圣子?”
“嗯。”容与道,“往生教每年都会有百花大典,大典上左右护法和圣子都会参加,我还去过一次,只是他们都戴着面纱,我也看不清。”
“不过……”
“不过什么?”
“唔,南疆那边许多姑娘都爱慕圣子。”容与笑道,“因为据说如今的这位圣子是从中原来的,有一年百花大典上风把他的面纱吹落了,当场惊为天人。”
赵长赢撇撇嘴,不知道哪里来的攀比之心,“哼,什么惊为天人,肯定没有你好看。”
容与一时噎住,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
这几日谷中到处张灯结彩,艾叶忙得跑上跑下,不亦乐乎,见到人就指使着去贴春联、包饺子、剪窗花,赵长赢不胜其扰,被他折腾了两天,现在看见他都绕道走。
下了一下午的雪,到了晚间,地上终于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上下一白。赵长赢和容与推开门去,这药王谷被白雪笼罩,呈现出安宁的圣洁与素净,如果没有艾叶非要挂上去的红彤彤的那些缎带的话。
“这红绸子不是让他别挂了吗,怎么还到处都挂着,跟不奈何大婚了一样。”赵长赢一路吐槽道,“艾叶到底是什么审美,明明下了雪这么漂亮,被他这丑死的红绸子一挂,扫兴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