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教为师做人(25)
“意外是什么?”
“走火入魔。”
“像魔教主君姬凭戈那样?据说他销声匿迹近十年,就是因为走火入魔了。”
“他?他没有入魔,只是更新……修炼遇到瓶颈了。”
“你怎么知道?”
“……多罗阁搜集了他的消息,我打听过。”
“原来如此。”曹肆诫骤然意识到什么,大为震撼,“拾以内的功法可登无碑境?那你们门派岂不是早就足以称霸武林了?”
江故摇头:“不行。”
曹肆诫不理解:“为何不行?这世上本就是强者为王。”
“我们这个流派……曾经使用自认为压倒性的优势,尝试过得道封神,但终归失败了。不仅失败,还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怎么会?”
“用多罗阁信奉的因果来解释,我们倒置了因果,也就失去了自己的容身之处。”江故不再多言,“此后我们立下誓约,给自己下了禁制。其实我也有许多不解,今日听到你娘说的那句话,倒是有所体悟。”
“我娘?哪句话?”
“技艺好效仿,匠心却难得。”江故意味深长地说,“江湖百代不同,本门的武学也一直在更替,再丰富完备的信息库,也囊括不了人间的森罗万象。
“我得不到匠心,所以我还在修行。”
曹肆诫半懂不懂地听完,若有所思。
似乎江故这个门派经历了不少风云变幻,许是年代久远,许是夸大其词,总之他闻所未闻,但也没什么关系。
他把江故换下的破衣卷起,丢进炭盆中燃烧。
明灭的火光映照着他稚气的脸,他平静而笃定地开口:“江故,你就是多罗阁主吧。”
第19章 识君
曹肆诫:“江故,你就是多罗阁主吧?”
江故:“……”
两人之间陷入诡异的沉默。
炭火烧到破衣的血迹上,窜出小撮火苗,曹肆诫略感讶异,心说无情道的血这么好烧么?遂用铁钎拨了拨,让剩余布料烧得更充分。
半晌,江故问他:“你如何得知?”
曹肆诫感慨道:“真的是啊。我以为你会否认,或者编一些话敷衍我。”
“我确实不欲表露身份,但从不骗人。”江故依然觉得他过于敏锐,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是多罗阁主的?”
“唔,应该是从你想让我拜师的时候吧。”
“这么早?我有露出破绽么?”
“倒也不是。”曹肆诫回忆着说,“当时我就想,你什么门派啊就要收我为徒?江湖上各门各派我都捋了一遍,还是没猜出来。
“我琢磨着,多罗阁号称无所不知,连他们都没有记载过的门派和人物,要么实在是太过低微无用,排不上号,要么就是与它本身有瓜葛,刻意隐藏了。既然敢孤身插手凛尘堡的事,我想你多半不是前者。
“之后我又看到你劈山埋了廖振卡,更加佐证了这个想法。不过这时候我也只觉得你可能是多罗阁里的探子或杀手之类的,我不知道多罗阁是怎么运转的,只能瞎猜,直到十寸雨来了这里,称你为贵客。”
江故道:“或许我真的是贵客?”
曹肆诫说:“是啊,你一定是多罗阁的贵客。他们给你编造身份,给你提供消息,十寸雨身为掌签,与其说是来找卢望均收账,不如说就是冲着帮你来的。
“正因如此,我反倒觉得有些怪异。你跟十寸雨提过水荇君、红苕君和甘棠君,我想他们应该是多罗阁中地位很高的人吧,再贵的客也是客,行个方便是应该的,不至于要这么殷勤地伺候着吧。
“而且,据说多罗阁主自天降星雨那夜开始闭关,从清琼山到封寒城,中途要等船渡江,陆路水路加起来,差不多要一个多月,与你到达凛尘堡的日子甚为接近。说是巧合也可以,但若不是巧合呢?”
江故不是第一次领教这孩子的聪慧了,此刻还是不得不叹一句“多智而近妖”。
他问:“你觉得十寸雨也猜到了吗?”
曹肆诫摇摇头:“我不知。都说当局者迷,他身在多罗阁的管控之下,或许反而看不明朗。我觉得,就算他隐约料到你是阁主,也决不会表现出来,只会按指令把你当做贵客相待。这样他办事收账才更方便,不会惹得自己上司们猜忌和不快。”
江故颔首:“人情方面,你果然比我通达许多。”
衣裳烧得差不多了,曹肆诫拍拍手起身,眉宇间带着一丝得意:“不过最让我确信的,是你刚刚说起因果的态度。虽然我没太明白你说的那些话,但我能听出来,你是信奉多罗阁那套因果说辞的。
“多罗阁的客人,大多求的是自身的安定与夙愿,他们并不在意什么因果账目,那些只是他们付出的代价,跟花出去的银两一样。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要多罗阁主给我答案,才不管天下今后会如何。你不一样,你似乎有种莫名的责任感,想要背负一切。
“我常说你不通人情,比不得人家神仙似的多罗阁主,之后想来,是我狭隘了。江故,哦不江阁主,您不会怪我吧?”
江故说:“无妨,我本就不在意这些。”
曹肆诫感激地说:“太好了,您真是仁慈大度!听说连圣上都对您俯首帖耳?那就好办了,您就去跟圣上谏言,说卢家勾结外邦、不忠不孝,谋夺家产、不仁不义,判他们个斩立决,再抄了他们家充国库、充军饷!
“然后说克林国意图不轨,骚扰我稷夏北境,让大军乌泱泱摆过来对阵,管他们找什么东西,取了廖振卡首级,全给轰回老家,这事情不就全都解决了!”
江故:“……”前面那么多铺垫,又是演的?
“您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曹肆诫催促他,“您快回清琼山吧,我先在这儿拖着他们,造好兵甲,等您的好消息!”
“我说了半天因果,你是一句没听进去啊。”江故扶额,“不能这么做,会引发大战的!拿国运相争,届时血流成河,无辜百姓遭殃,谁去渡那些苍生!”
“好吧,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曹肆诫垂眸叹息。
他近来过得艰难,常被仇恨压得喘不上气,便会贪图一些捷径,在脑海中一遍遍演练,用最简单最彻底的手段,把那些仇人全部屠尽碾碎。
“你不是想亲手复仇么?比起我,你更相信你自己。”江故揭露他真实的念想。
“嗯,你说得对,我只是这么讲讲,你要真这么做了,我反而会有点不安。我信我自己,能让他们的图谋一步步落空。”曹肆诫坐到他身边,“可我曹家灭门就是该发生的因果么?国运要渡,苍生要渡,那谁来渡我?”
江故平静地说:“我在渡你。”
曹肆诫抿了抿唇,呆坐了一会儿,拉过他的左臂,看着他被包裹的伤口,皱眉道:“怎么又渗血了,还是抹点药吧。”
江故摇头:“没用……十寸雨?”
下一瞬,十寸雨在外头敲响了门,声如洪钟:“恭喜恭喜,曹家少主这回真是出风头啦!”
***
曹肆诫给他开了门。
十寸雨吃完点心又吃了顿饱饭,摸着鼓鼓的肚子消食:“刚去了正屋,敲门没人,就猜曹家少主是在这里,果不其然。”
江故示意他坐:“有什么事?”
十寸雨坐下,目光在榻前的炭盆上微微停留,又转向曹肆诫,最后落到江故身上,随即哂然一笑:“闲来无事,就是来道贺和聊天的。没想到啊,你这小子当真给卢家送了份大礼!”
曹肆诫冷哼:“礼尚往来么,慢慢来,我迟早把他们送曹家的礼都还清。”
屋里暖和,十寸雨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说:“这凛尘堡的账目啊,真是越收越复杂,我都不知还要在这儿待多久才能回去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