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为臣(187)
沈孟枝耳根有些发热,随手抽了一本书堵住了对方的调侃:“兄长,看书吧。”
自从离开褐山书院后,他也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万宗阁的陈设还跟走之前一模一样,只是书架上落了薄薄一层灰。
沈云言轻声笑了笑,接过书,随便翻了几眼。一开始看得并不算认真,慢慢地倒来了兴趣。
“这本书是谁的?”他随口问,语气中还多了几分兴味,“上面对兵法和用兵的见解很独到。”
沈孟枝还在思考今后要怎么跟兄长解释摄政王的事情,闻言瞥了一眼,无比熟悉的字迹让他不需要思考便能叫出对方的名字:“楚……”
他一卡壳。
想什么就来什么。
沈孟枝神色复杂地看着那本书,深吸一口气,道:“我也忘了。”
沈云言有些遗憾,继续翻动书页时,竟然从里面掉出了几张薄薄的纸。
没等他看清上面的内容,沈孟枝已经眼疾手快地捡了起来,藏到了身后,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是我之前做的注释。”
沈云言挑起眉。
只不过沈孟枝不想说,他便也没继续问,继续翻起手边的书来,道:“我倒还挺想和写这本书的人见一见。”
沈孟枝攥着手里的纸页:“……”
趁沈云言没注意到这边,他低头,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手里的东西。
是画。
许多张画在草纸上的画,笔触生动,勾勒得细致又认真,似乎费了不少心思。
一张张,一幅幅,画的都是同一个人。或凝眉提笔,或支颐阖眼,或起身抽书。
沈孟枝愣了下,有些想不起对方是什么时候画的自己。思来想去,也只能是楚晋被罚在万宗阁抄书的时候,可他是什么时候望向自己,又是什么时候落笔成画,沈孟枝都毫无察觉。
他翻到最后一张。
上面的人只画了一半,草草便结束了。沈孟枝无意识地蹙了下眉,挪开手,看见了空白处画着的一只大王八。
这只王八多少带了点个人情感,画得潦草且不走心,似乎还带了怨气。
草草几笔画得歪歪扭扭的王八壳上被人写了两个字:季贼。
下面似乎还有字,沈孟枝又挪了一下手,露出了被挡住的字迹。懒洋洋的几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不许看他。
沈孟枝移开眼,笑了一声。
*
潮湿的牢狱里,忽然漏进一束日光。
阴郁沉闷被钻进来的风吹散,有人打开门,走了进来。
短暂的光亮很快被封锁在外面,黑暗重新笼罩了回来。
平稳的脚步声在甬道间回荡,壁灯火光在墙壁上拖曳出一道长长的影子,随着步伐带起的风摇曳变幻。
脚步在尽头一间逼仄的牢房前停了下来。
来人蹲下身,对着里面的身影道:“苏愁。”
黑影动了动。
一张因为失血而无血色的病态面容出现在光下,苏愁脸上挂着亘古不变的笑容,懒散又带点无聊地注视着对方,问:“怎么,魏钧澜要你来杀我?”
被他看着的人淡淡道:“不,我是来救你的。”
“……”苏愁挑起眉,却没有显得多么意外。
他这才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对方,不知想到了什么,饶有兴味地笑了:“看来那晚不只是我,你的主意也落空了。怎么,楚晋没能中招,你很意外?”
“闭嘴!”那人冷下脸,“我和你合作,只同意你带走楚晋,没让你对别人动手!”
苏愁哼笑一声。
两人的合作本就是为了利益,又不算交心,自然站不住脚。
他无所谓地别过头:“算了,跟你费什么口舌。”
“你不想出去?”对方问,“不想活命?”
苏愁索性闭上了眼,懒洋洋道:“你也是魏钧澜养的狗,在这里装什么样子。”
察觉到他话中的不予理睬,来人反倒不急了,反问道:“那如果是沈云言呢?”
“就我所知,”他缓缓开口,“你对这个‘哥哥’,倒是出乎意料地上心呢。为了不让魏钧澜利用他,你倒是把他藏得很好,还玩起了过家家的把戏。”
“我还以为你这样的人,压根不会有心这种东西。”
苏愁缓慢地睁开眼,盯着对方看了一瞬。
“是啊。”他笑起来,“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沈云言还回去。”
“不属于我的东西,偷过来,就是我的了。叫花子不就是这样的嘛。”苏愁凑近了一点,悠悠道,“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又何必看不起谁呢。”
那人并未反驳,似乎也不屑辩解,站起身,道:“所以你答应了?我救你出来,你也要帮我一件事。”
苏愁支着下巴,坐在地上抬眼笑,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你身上有蛊虫的味道。”
对方的身形有一刻的僵滞,但很快又平复下来。
“你能闻出来?”
苏愁嗤笑一声。
“魏钧澜手里的蛊虫,都是我养的。”他道,“看来你也不是很老实,偷了我的虫子,把它种在了谁身上?想做什么?”
“这跟你无关。”
苏愁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很快又笑起来。
“那就,祝你好运呀。”
作者有话说:
是世子偷看枝枝,偷画老婆的证据,以为没人知道,结果数年后差点被哥哥抓个正着,还好枝枝发现并珍藏)
大家周四见(づ ̄3 ̄)づ╭?~!下章 哥哥和楚楚见面
第142章 见面·沈家明媒正娶的“妻”
沈孟枝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在书院基本坐一会儿、陪沈云言吃个饭,就匆忙走人,沈大公子拦都拦不住。
恢复记忆的这段时日,沈云言也大概清楚了如今的状况。
大秦的皇帝病重,两个儿子针锋相对,内里动荡不安,外有叛军趁虚而入。亡国之君萧琢占据燕陵故地,与梁王楚戎开战,而真正的新君萧覃一党则暂居幕后,坐等收获渔翁之利。
“真是……天下大乱。”沈云言呼出一口长气,“所以,孟枝,你如今是在为萧覃卖力?”
沈孟枝搭在茶盏上的手一顿,半晌,摇了摇头。
“我……”他迟疑了一下,“我如今是大秦摄政王的人。”
“摄政王?”沈云言愣了下,“当年入质的那位世子?”
眼见他陷入沉吟,沈孟枝有些紧张地握住了杯盏:“兄长,他和别人不同。”
“萧琢多疑昏庸,只会重蹈覆辙;萧覃懦弱,又没有算计和野心,必定会成为薛义理的傀儡。”他难得有些心焦,生怕对方否定自己的选择,解释道,“楚戎暴虐无度,空有武力而无谋略,都不是最好的人选。”
沈云言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对方又神色忐忑地补上了一句:“兄长,我知道沈家向来是燕陵的臣子,可……”
他闭了闭眼,低声开口:“父亲教我,先忠民、再忠国、后忠君。若非如此,便是愚忠。”
“……”
沈云言耐心听完,直到沈孟枝闭上嘴,悄悄抬眼看他,才无奈道:“哥哥又没说不可以。”
“我相信你的判断,”他说,“也支持你的决定。”
沈孟枝神情一松。
下一秒却听兄长问:“我记得这位摄政王,先前也是你在书院的同窗?既然如此,你应该会比较了解他。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沈孟枝猝不及防,被问得一愣,下意识道:“他……至情至性,高山景行,无论德行还是才貌,俱是上佳,无人可比。”
沈云言有些意外:“连你也比不得么?”
沈孟枝这才反应过来,却已经将真心话说出口了。他笑了笑:“嗯,我也比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