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弟(155)
锦玉委屈地一撅嘴,说是让白秋继续骂,实际上巴不得白秋解除了误会马上来哄他。可惜这次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白秋并非不知典妻典哥儿的事,在村子里,这种事的确如锦玉所说,是很常见的,尤其遇到灾年,更是天天都有。
但存在不代表合理。
哥儿姐儿出去卖是他们认的命,你说没人逼他们,是没人抵着他们的头逼他们去画押,然而生活所逼就不是逼吗?大家日子好能生存,又何必借出肚皮给他人生子呢?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说的容易!那孩子能是货吗?母子连心,甭管她什么理由,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这是最基本的人伦,怎么能用钱、用生意去衡量?占了便宜,赶跑了贫穷可怜的母亲,洒了点臭钱就沾沾自喜说是给穷人以救济,多么无耻!
他把人的情感当什么?
把卖身背后的无奈当什么?
把他白秋当什么?!
难道在他心中,自己就是随时随地想配种就配种的小猫小狗?
锦玉要自己和小娘子生娃,和嫣然逼他与买来的兔子同房,本质上有什么不同?锦玉凭什么觉得自己不能生气?凭什么心安理得地让他“祸害”一个可悲的女子,是在嘲讽他?反正已经祸害了一个嫣然,再祸害一个也不嫌多嘛。
第201章 叶子
白秋这么大的反应,锦玉就是再不理解也不敢争了。不典丫头就不典丫头吧,他哥铁了心不肯留后,他能说啥?锦玉灰溜溜放下汤,把白秋抱回了屋里,白秋指着柜子叫他把里面放着的前些天和阿苦去十八里街买的大阿福拿出来。
锦玉捧着武生脸的大阿福,这次白秋没给他留退路,正巧外面阿苦带着大夫回来了,大夫给白秋看了伤开了药,又给锦玉开了药,等白秋吃了药睡着,他提着大阿福回了上官府。这是比他想象中要安静得多的回归,他以为院子里的人看到他平安都会喜极而泣,还有嫣然,应该也会和他道歉,然后把那个叫喜果的交给他,可事实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下人们看到他回来确实很惊讶,但锦玉没听到嫣然的道歉,也没看见喜果。他和府里的丫头打听,那个喜果竟是被嫣然放了,他跑到房间找嫣然,嫣然正淡淡地抱着小腾儿,并不像白秋想的完全乱了分寸。
锦玉过去把大阿福塞到小腾儿的怀,小腾儿抱着阿福咯咯笑出了声,嫣然抬头看他,两人目光交汇,一丝尴尬浮现,双方都很努力地想说些什么,最后却都说不出来。
又过了半晌,锦玉扭头往屋外去了,他知道这次的闹剧到这里就结束了,他的禁闭也结束了,可是他和嫣然之间的隔阂却越来越深,或许老天都看不下去三个人继续僵持的现状,要他赶快收尾。
*
“这个苗,浆汁还是少了。”
朝晖把采回来的样苗交给小芹菜,表情十分不满,这是四月的样苗,按理说他们五月能收第一批,就少一个月,成熟度不该这么差,但是样苗的茎杆里那稀疏的汁液告诉朝晖,这批苗生长的并不好。
汁液如果不够充盈,成熟时可取的烟膏质量就会大打折扣,他们养殖的方法不会错,就只能是养殖的人在养殖过程中出了错,若是这样,他们答应要给的佣金也该减半了。
朝晖要小芹菜把削减佣金的事告诉村长,本以为村长会第一时间找自己理论,涉及到钱,他不信村长会不在意,可村长就是一天都没来找他,倒是里正傍晚时来了一趟,话里话外都是希望他们可以提前收种,只要提前收种,就算只给他们一半的佣金他们也能接受。
“可这是什么话?距离种子成熟至少还要一个月,你让我们现在收,且不说我们蒙受的损失少支付给你一半的佣金抵不抵的起,首先这就违反契书上的约定了吧。”
朝晖将袖口里的契书掏出来,上面白纸黑字的写了半年,下边是村长、里正的盖章,里正看着那留有自己盖章的纸脸色也是相当难看。把合作取消,这件事,早在三月下旬他就和村长酝酿着向朝晖、小芹菜提了,并非他们不讲诚信,也不是种子种的不好,对方提出减佣金他们顺势就坡下驴敷衍了事,而是那花对他们村实在是没好处。
自打种了花,村民们的家畜就时不时倒地抽搐,或是索性发疯,这在之前是绝无仅有的。面对这种情况,小芹菜教他们把牲畜圈起来,要么就把花圈起来,他们选择了后者。毕竟圈养牲畜不现实,那些猪啊鸡啊本就是散养,春天来了都扔在地里让它们自己刨食,圈起来不仅要花时间喂,喂出来的成色也远不如散养的好。
里正不可能逼着村民到处捕自己扔在外面的家畜,就带着人给花扎了个篱笆,这样鸡是进不来了,但牛还是会挑着叶子吃,等他们把牛管好,人又开始有事没事地撸叶子,这一切都发生在老栓家的柱子盖房子从房顶摔下来后。
新房子几丈高,柱子摔下来,腿立刻血糊一片,右腿的白骨露出,他们村的赤脚大夫当即就给柱子医治,在房间里缝伤口,柱子疼的扯着嗓子干嚎,那声音比杀猪都凄厉。
过去关心、看热闹的人都受不了地捂上耳朵,大家想这柱子嚎得嚎上一夜吧?可下一秒不知是谁往柱子的嘴里塞了片叶子让柱子嚼,原先他们都以为这叶子是给柱子转移注意力的,可嚼着嚼着柱子的表情就变了,额头不再流汗,眉毛也不再皱皱,脸上的肌肉渐渐平缓,声音也慢慢低沉。大夫再给他缝伤口,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睡着,等大夫缝完,再看那受伤的柱子,竟然已美美地打起了鼾,而这所有的神奇竟都是拜那片叶子所致!
若说是上天的神迹,是观音菩萨怜惜柱子勤劳孝顺发的功,大家回去拜拜也就行了,可要命的是那叶子根本不是什么功,村长和里正都认识,绿绿的,长长的,留着小锯齿的,不就是他们种的神秘花的叶子吗?
神秘花的叶子能入药,那神秘花本身呢?那么大的伤口,嚼一片叶子就不痛,吃了花,会不会长生不老?
这种想法不单村民有,就连村长都蠢蠢欲动。
那时他们想一定要把合作好好进行下去,村里人很少有能看得起病,他们阴差阳错地种了能救命的花,趁着种的时候占点便宜,总比不种了将来投入市场买都买不起的好。
正巧那段时间锦玉也不在山上,东家看的不严加上大家都认为花能救命,村长和里正对他们时不时过来撸几把叶子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想一家给自己留个后手就够了,天气暖了花儿叶子繁密也不好发现就没事,结果那些村民拿回了叶子,并不留着,张嘴就当金丹吃。
正所谓有病吃叶能治病,没病吃叶反倒把自己吃出了病!好多村民就是把自己吃出了病,有吃的头昏脑热的,有吃的干呕恶心的,有吃的撺肚拉稀的,还有一门心思认为叶子就是好,硬生生熬过了上述所有,竟开始吃上瘾的,平时连饭都不按点吃,却必须按点吃叶子!
叶子再繁茂也架不住这么吃,村长和里正就暗中下了命令,不许村民们再去薅叶子,以为断了念想,这人就能回去。谁成想那吃了叶子的人瘾不是一般的大,不给他叶子比杀他亲娘还让他不快活呢!
村中有两个为了叶子几乎快发疯的,村长已经秘密地把他们都关了起来,但始终这么关着也不是个事啊!吃叶子的情况,村里的赤脚大夫没见过治不了,报官?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做嘛!再说也违反了契书上的保密要求,然而不报官又不好给村民们交代。
这些天,为这神奇的花田,神奇的叶子,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折腾的本就白了一半的头发另一半也快白了,如今他们没有别的想法,就想速速结束这场交易,将锦玉一行人送走,什么钱不钱的他们也不在乎了,唯一的愿望就是村子可以回归正常。
为了种这块田,村里好久都没像今天这般开放,东家的人来来去去,走在路上村民们动不动就看到一两个生人。缸子村,祖上传下来一百多年,闭塞和畏生是刻在骨子里的。村长里正都老了,他们不排斥带着村民赚一点钱,可大刀阔斧地改革,把村子面向城镇开放,还是别指望他们,他们也没那个雄心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