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以为竹马在女扮男装(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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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姨娘被烧火碳的煤烟呛醒。
她使唤春桃的娘替她开窗,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咳嗽了好一阵,才有人“吱呀”一声推开了窗。
夤夜时分,夜空无星无月,寒风倒灌而入,吹灭了两盏火烛,阴影覆盖了大部分茅屋。
邹姨娘看不清来人,只当是春桃的娘来了。
“这个老不死的……”她边哭边骂,“要不是当年被你撺掇着跳神驱鬼,我现在还在侯府里享福,做亚元的娘!现在京里谁人不知我儿文武双全,但谁又知道他还有个姨娘,在这荒郊野岭里受苦受冻……”
蓦地,阴影里传来一声男子的轻笑。
邹姨娘悚然一惊。
“谁在那里?!”
薛成璧从阴影里踱出,唇角勾了勾:“姨娘现在,倒是认我当儿子了。”
邹姨娘双眼圆瞪,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双眼所见。
曾经那个瘦削阴郁的孩子,现在长得挺拔而俊美,除了眼睛还是像狼一样让人心生畏惧以外,薛成璧整个人都如同脱胎换骨一般,根本看不出有疯病。
而她自己,早已失去了曾经引以为傲的貌美与风韵,在京郊别院禁足的这八年就是在上刑,她甚至都不敢从井水的倒影里看自己形容枯槁的脸。
此时此刻,面对这个俊朗的男子,她甚至觉得自卑,不由往卧榻里缩了缩,用阴影遮住了自己的脸。
“你来做什么?”她听见自己问。
“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薛成璧道,“再晚,怕你就没机会开口了。”
他当然看见了邹姨娘的老态,但他神色间没有邹姨娘害怕的鄙夷或者嘲笑,当然也没有同情或者悲悯。
他只是,完全不在意她了而已。
邹姨娘心里一痛:“你想知道你的身世?”
薛成璧:“没错。”
“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我有条件。”邹姨娘语气变得激动,“老夫人不行了,我要回侯府。是我把你带来武安侯府的,你的荣华富贵,合该有我一份!”
“你似乎对我有什么误解。”薛成璧冷淡地睨着她,“我来找你,不为了谈判。”
“你什么意……呃!”
邹姨娘的声音被猛然扼止。
她的丝巾正紧紧勒在她喉间,这样一件缝补过好几次的旧饰品,在薛成璧手里却成了一件杀人的武器,一点点剥夺走她赖以为生的呼吸。
“我不是来谈判的,”薛成璧慢条斯理地绞紧丝巾,“我是来审讯的。”
邹姨娘的脸迅速被恐惧吞噬,眼泪从她长满细纹的眼角滑落。
因为缺氧,她的脸色开始泛青。
薛成璧猛地松开了丝巾。
邹姨娘摔下来,剧烈干咳。
她面目扭曲,像是畏惧到了极点,又像在生死之际被逼出了疯性,连死都不怕了。
“想知道?好,我告诉你。”
她边咳边笑,“羊,生不出狼。像你这样的疯子,全天下能有几个?父子相继,全都是疯子!”
“哈哈哈哈哈哈!谁能知道,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呢!”
“你以为你那短命的娘为什么不敢要你?因为,他想把让你们为那十万回鹘叛徒殉葬啊!!”
薛成璧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做了两次深呼吸,才控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
再次睁眼,眼里已全是漠然。
“盗换龙子,或是窝藏朝廷要犯——这样的罪名,如果你敢吐露出任何一个字,等待你的将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邹姨娘喘着气,恨声道:“如果你想彻底封住我的嘴,应该现在就杀了我。”
“杀你?”薛成璧笑了,“我怕脏了手。”
他顿了顿,冷漠的嗓音渐渐染上了些许温度:“脏了手,他该不喜欢我了。”
邹姨娘模糊的视野里,映照出了他几乎称得上是温柔的笑容。
一个疯子,怎么会有这种表情?
一个冷血无情的野兽,怎么会懂“喜欢”?
她觉得不可置信,紧接着,后悔如同潮水般一浪接着一浪地涌上了心头。
如果当初她能好好养育他的话……
又如果,她能多狠一分心,早早将他扼死在襁褓里的话……
还有那个让她每一晚都在悔恨的决定——如果当初她没有为了三锭金子,就卖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的话……
邹姨娘颤抖着捂住了脸。
薛成璧不在意她是否悔过。
曾经她在他心里撕咬出的空洞,早就被另一个身影填满了。
薛成璧回身要走。
“瞒不住的。你长得越来越像那些蛮夷了。”身后传来邹姨娘断断续续的笑声,“你就不怕我随便指一个回鹘奴隶,认作你的父亲?你的侯爵公子就要做不成了,他们会给你戴上镣铐,让你做奴隶、阶下囚……”
“随你。”
薛成璧连头也没回,语声不带半分担忧,反而有一种解脱的轻快。
“……周瑭的兄长,我早已做够了。”
第47章 晋.江.首.发.正.版
“夫人有令, 老夫人病重,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踏入侯府半步。”
武安侯府外,两名家仆把守着后门, 把周瑭和郑嬷嬷拦在门外。
“让开!”郑嬷嬷怒道, “我们家小主子是老夫人身边最疼宠的,侯府是他从小长大的家, 连回家都不许了吗!你们主子又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封侯府的门?”
家仆冷笑一声:“时移势迁,现如今侯府里当家的是二房了, 我们的主子自然是二夫人。”
周瑭忍不住闷声咳嗽。
老夫人病倒之后,任何顾虑都阻挡不了他想回府探望外祖母的决心。
像上回一样,他故意染上风寒,用咳嗽和重鼻音的沙哑嗓子遮掩过男子的变声期。
风寒是货真价实的风寒,现在他喉咙烧得火烧火燎, 头重耳鸣, 实在难受。
“小主子, ”郑嬷嬷担忧道, “不若我们先回马车休息一会儿?”
周瑭摇头:“我们进去。”
说着,他就向前踏了一步。
家仆高喝:“武安侯府也是你说进就能进的?来人,把他们轰出去!”
五名持棍棒的护院闻声而来, 长棍朝周瑭当头砸下,谁知周瑭只是稍一撤步, 长棍便落了空。
另一棒袭来,他掌根拂过棒身,顺着它的力道往前一送, 那大棒便失控一般,将另外一个护院顶倒在地。
其他几名护院周瑭如法炮制, 也没见他怎么动,好像只在方寸之间踱了几步,五名护院便都摔在了地上,疼得起不来身。
喊人的家仆满脸惊骇。
旁边两名护院见状不妙,就要向郑嬷嬷动手。
“步风。”周瑭唤了一声。
就在护院的手要碰到郑嬷嬷的肩膀时,一道影子蹿出马车,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在了护院手上。
护院嘶声大叫。
毛色橘黄的猞猁撕咬下一块皮肉,它舔着獠牙上的鲜血,在郑嬷嬷身边伏低身体,咧嘴发出凶恶的“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