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以为竹马在女扮男装(56)
如果薛成璧就这么不告而别,静悄悄地离开他。
如果他的到来引发的蝴蝶效应,竟意外导致公主早夭……
那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周瑭鼻尖微酸,心里有些难受。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他肯定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但面对着薛成璧,他心里莫名翻涌起委屈,好像堵了块石头,不撒出来就不舒服。
“哥哥能不能多依靠我一点?”周瑭望着薛成璧,睫毛濡湿,发出软糯糯的鼻音,“……我不想再生你的气了啊。”
孩子的语声介于赌气与恳求之间,薛成璧想了想,如果非要用什么词来形容,理应是“撒娇”?
……撒娇。
薛成璧素来不怕痒,此刻心间却仿佛落了簇簇绒羽。
“别气了。”他强忍住触摸小孩睫毛的欲.望,“以后不会了。”
心里却在恶劣地想象,那样毛茸茸、湿漉漉的睫毛摸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会不会和他的心一样痒?
“再哭就要把眼睛哭红了,明天早上醒来会变成一只红眼睛兔子。”薛成璧把兔子灯送到孩子手里,哄他,“看,兔子是不是眼睛通红?”
“嗯。”周瑭抱着兔子灯点头。
他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它的眼睛是用什么石头制作的?真好看。”
“光珠。”薛成璧道。
周瑭惊讶:“外祖母的簪子就是用光珠镶嵌的,好像很贵重?”
“尚可。”薛成璧不以为意道。
他没告诉孩子,这两粒光珠花掉了他所有的积蓄,包括这些天老夫人添补他购置家用的大把赏银。
周瑭眼神飘远,眉心微蹙,似乎又在为什么事发愁。
“没消气吗?”薛成璧问。
“没,没在生你的气。”周瑭攥紧小拳头,“我在气我自己,就算找到了哥哥,也没帮上一点忙。个子矮,力气小,就像你说的,拳头也软绵绵的……反倒还要靠受伤的哥哥保护。”
“但你叫醒了我。”薛成璧认真道,“这很重要。”
“也是啊。”周瑭扬起一个灿烂的笑,“不过还不够,我也要和外祖母学武!以后换我保护你。”
他有点发愁:“不过……我想外祖母肯定不会允许。”
薛成璧注视他半晌,道:“她会同意。”
“哥哥有什么好办法?”周瑭好奇。
“你和她撒娇。”薛成璧顿了顿,“就像刚才那样。”
“……?”周瑭眨了眨眼。
撒娇?
撒什么娇?
他刚才什么时候撒娇了?
但薛成璧似乎没有再说一次、或者多做解释的打算。
小少年低下头,从兔子灯的彩穗上解下了梅花香囊,重新揣回心口的衣襟里。然后一口气饮罢仆妇端上来的药,和衣翻身睡下。
墨色发丝遮掩了他耳尖的红晕。
周瑭挠了挠脸颊,疑心自己刚才是听错了。
习武宜早不宜迟,他收拾好了花灯,便向老夫人提起了习武的事。
老夫人初时严词拒绝,周瑭边为她揉肩捶背,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到一会儿,老夫人便松了口。
“习武需要恒心和毅力,光靠撒娇可行不通。”她冷哼道,“我先教你扎马步,若你能坚持一个时辰,再言其他。”
怎么又是撒娇?
周瑭迷茫。
不过,还是先琢磨该怎么扎一个时辰的马步吧。
练武不在厢房里,而是在大雪漫天的庭院外。
周瑭裹着最厚实的棉衣棉帽,像只圆嘟嘟的雪团子,要腰没有、要腿看不到,似乎只要轻轻一推,当即就能在雪里滚上好几圈。
郑嬷嬷给他套了这许多衣服,犹不放心,焦心地在廊下来回来去走,骂老夫人狠心。
“这分明就是在为难人!不想教便明说好了,何苦要提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要求,大半夜让孩子受罪,生生灭了念想?”
正埋怨着,屋门倏然打开,薛成璧裹挟着暖风走出来,一语不发地站在周瑭身边,也扎下马步。
周瑭从厚重的棉衣团里扭过头,看到薛成璧一身玄色单衣,身形修长挺拔,姿势稳如磐石,腿上还绑缚了增重的沙袋。
可是他双腿分明刚被烫了许多燎泡。
“我不需要人陪。”周瑭闷道。
“但我想。”薛成璧道。
周瑭心里一暖,随即抿唇道:“可是……腿上的伤不疼吗?”
薛成璧一顿,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如何得知我腿上有伤?”
周瑭呆呆眨了眨眼,忽然间意识到什么,脸蛋烧起红云。
如何得知?当然是因为半夜钻过被窝啊。
“我我我……”他舌头打结,腿开始晃,“我不是故意偷看,真的!其实是因为……”
“站稳。”薛成璧注视着他,“是因为什么?”
周瑭小声:“是因为听嬷嬷说你身上有伤,心疼你,怕你疼,所以才忍不住看了。”
说完他就低下了头,不敢看对方的神色。
他好担心公主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把他当成轻薄浪荡的小登徒子。
却听到薛成璧轻缓的笑声,很愉悦似的。
周瑭杏眼流露出迷茫,渐渐又操心起来。
“看了你,你还笑。”他认真地教导小公主,“这样以后会被坏蛋欺负的呀。”
“下午有个小孩说,要习武保护我。”薛成璧凤眸微弯,“所以也不是很怕被欺负。”
“……是哦。”周瑭给自己打气,“我要努力!”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已经过了大半。
因为有薛成璧相陪,周瑭一点都不觉得煎熬枯燥,身体累积起来的疲惫感,也被“保护公主”的干劲儿取代。
他按照老夫人传给他的心法发力,肚子和腿渐渐发热,感到了很玄妙的暖流,这种暖流在他用轻功的时候也出现过。
“那就是内力。”薛成璧回答了孩子的疑惑,“有内力,扎马步会轻松一些。”
周瑭很新奇地“呜哇”一声。
薛成璧没有提到的是,普通人要勤练数月才能感受到内力的存在,连他自己,也不眠不休地练了三日。
在武学一道上,周瑭的天赋举世无双。
这份天赋如烈日般灼眼,一旦显露,必会引来无数钦羡与崇拜,武学宗师争相收其为徒,乃至万军奉其为首。
而现在,不满六岁的“武学奇才”还是圆滚滚一只奶团子,见了血会晕,会被马步累得发蔫。
还会软乎乎地撒娇。
“哥哥我好累啊。”
“只差一刻钟了。练完明早我去鹿枫堂买糕点。”
“……好诶!”
一个时辰过去,整整四炷香终于熄灭,周瑭当即腿一软、眼一黑,仰面栽倒。
薛成璧手疾眼快捞住孩子,俊眉紧锁。
然而当他把孩子翻过来时,却发觉周瑭呼吸均匀,脸蛋染着酣甜的红晕,竟是刚才在扎马步时就睡熟了。
薛成璧愣了愣,哂然失笑。
“小瞌睡虫。”
他碰了碰孩子的小鼻尖,如桃花点水般轻柔。
周瑭竟然真能扎一个时辰的马步,就连老夫人也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