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103)
“账本上并无韩显的官印,连私印都没有。”裴熠说:“还不能断定真伪。”
“这些事都是旧事,如果是真的,查起来也并不难,朕派耿东去,桩桩件件都要查实。”说到这里天熙帝眼里似乎透着一股冷厉的寒气:“他在朕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么多事,何曾将朕放在眼里。”
裴熠出宫的时候,刮起了风,裴熠的朝服被吹的衣摆翻飞,在宫城门口遇上关津正在训话。
“军中忌酒,说过多少次,闻闻你这满身的酒气。”关津板着脸说:“散值后自己去领罚。”
“关统领御下有方,难怪禁军一直手皇上器重。”话音刚落,就见高瑜不知何时上前寒暄:“本王该好好学一学了。”
“王爷说笑了。”关津说着便颔首行礼,“北威军守卫着大祁要塞,王爷才是是大祁武将典范。”
高瑜仰头一笑,对他的寒暄并无过多悲喜,只是自嘲说:“本王算什么典范,戍西探子都跑到谒都来兴风作浪,巡防营竟然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哪有这样的典范。”
裴熠远远听他说这话里有话便起了疑心。
关津不善与人打交道,寒暄几句便只能笑笑,好在高瑜也并没有要深谈的意思,正恭维着裴熠也走近了。
高瑜见了裴熠眉眼多了几分关切,问道:“定安侯伤势可好些?”他四下看了一眼,说:“此处风大容易引发旧疾。”
“多谢王爷关切,太后赐的药都是上品,药到病除。”裴熠看着他说:“近日又增派不少护卫,想来这种事不会在发生了。”
裴熠这样说高瑜果然收敛了几分笑意,立刻说:“本王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待高瑜走远,关津的视线才收回,“太后不就派人去看过你一回,我倒是送了你不少伤药,你怎么不说我一声好?”
裴熠先是一愣,而后便笑出了声,“你送的药比皇上还多,你就不怕僭越?”
见他说不出话,裴熠便不再打趣,他正色道:“春闱将至,各州郡士子入都,巡防营人手不足,成安王必定会上书奏请借调。”
“兵部这些年几乎是沦为了边缘衙门,成了喝茶聊天养老的好去处,聂通这个兵部尚书也成了一个挂名的虚职,他郁郁不得志,心中愤然。”关津说:“禁军完全有能力应对,他想借此机会出头,恐怕不会如愿。”
天熙六年,皇家围场秋猎突发意外,猎场蹿进数只饿狼,关津拼死护住天熙帝,硬是没让他伤到一毫,天熙九年,天熙帝南巡,路遇劫匪也是关津一马当先,不仅护住天熙帝平安,还剿了匪,对天熙帝而言关津是禁军忠肝义胆的写照。他若开口,皇上必定会应下。
“让他如愿。”裴熠说:“皇上向来对执掌军令的将领有所顾忌,一旦有所顾忌,便更不容出一点差错。”
聂通在兵部闲职挂的久了,一心只想着出头,裴熠这路铺好了,走不走在于他自己。
关津说:“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盯紧兵部。”
*
庄策听闻裴熠受伤,遣人送来书信慰问,裴熠让信使在侯府待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回了一封让信使一并带回。
暮色西沉,到了申时便是他每日换药的时辰,他叫人备了热水,吩咐沐浴之后再请秋白过来。
门被推开的时候,裴熠没有回头,他说:“不是叫你去玉楼了,这么快就回来,他说了什么?”
裴熠上衣穿了一半,浴桶在屏风后面,他后背的伤便若隐若现,他习惯了司漠的神出鬼没,也没回头,见没动静,又说:“怎么,修竹又欺负你了?”
司漠轻咳一声,没有接话,咧着嘴暗示。
“你倒是对属下宽纵。”
裴熠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中一悸,把腿收了回来,拿起屏风上的袍子,随意披在身上,从后面走了出来。
霍闲长着一对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沾着风月,可当他的目光凝聚起来的时候,那双瞳孔里就仿佛笼着一层云雾,黑沉沉的叫人看也看不清。
四目交替,又是一悸,他放缓声音,说:“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霍闲笑了笑,将手中的药瓶和纱布放在一旁。
“我伤这小半月连床都下不来也没见你来看我一眼,如今好了才来是不是晚了?”他刚从桶里出来,身上还散着水汽,人看起来也有些怠惰。
“那是为你好。”霍闲说:“总要避嫌。”
裴熠抬脚勾了椅子就坐,说:“从你嘴里说出这两个字,当真稀罕。”霍闲不答,裴熠便自顾自的解开衣裳,然后背过身说:“那就劳烦世子了。”
霍闲一愣,司漠被裴熠赶了出去。
裴熠背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以他的体魄,此时多半已经没有太多的痛觉,可看起来仍是触目,霍闲卷起袖袍,边给他上药边说:“皇上要是知道你这么鞠躬精粹,一定很后悔。”
裴熠低着头哼笑了一声:“他是天子,天子没有后悔。”
两人沉默了一阵,直到霍闲上完药给他重新披上外袍,裴熠才说:“过来。”
言毕,便顺势将捉住霍闲的手,趁其不备将他拉入怀中,那熟悉的气息扑鼻,搅动着他许久未动的情绪。
他把脸埋在霍闲的胸口,贴着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轻声说:“今晚留下来。”
霍闲一愣,对他说:“侯爷重伤初愈,还是消停点好。”
“正好你留下来,夜里换药省的去劳烦秋大夫。”裴熠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与他对视,“你既然来了,就知道轻易走不了。”
霍闲眉目一挑,说:“师父常说不要同病患讲理,果不其然。”
裴熠抱着他笑:“你师父说的对。”
霍闲说:“孟浪够了,我与你说正事。”
“听着呢。”裴熠圈着他不松手,“正好我也有事要与你说。”
“我先说。”
“你先说。”
两人异口同声,少顷,便都笑了。
裴熠上完药的领口还敞着,他让霍闲坐他腿上,只需稍稍低敛着眼眸,春光便尽收眼底。
“账本呈到御前,你就不怕被怀疑你是伪造的?”霍闲视线忽然扫过桌上的酒壶说:“毕竟......你也差点死在温柔乡。”
“那点量哪里够。”裴熠忽然凑近道:“咱两的关系,贵妃不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她想替皇上解忧,又顾念不伤及到你,虽不是为了本侯爷,但这份情本侯也领了。至于账本。”裴熠说:“有句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的手搭在他紧实的腰际上,说:“于帝王而言,即便错杀也不能放过,只不过周逢俍这个人......心思缜密,做事果决,都离院能查到的始终是有限。”
第87章 祸起
“只要是人,都有弱点。”霍闲说:“他周逢俍难道还是什么圣人?”
他这样说的时候偏头看向裴熠,他不相信裴熠如他表现的这般不知情,眼前这个人从来都不止是个勇夫,他的勇和谋他都见识过。
一瞬间四目相对,裴熠若有所思的看着霍闲,他似乎在思考什么,又过了片刻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说来听听。”
“舐犊啊.....”明明知道裴熠是故意的,霍闲仍笑着同他说:“你不便出门的这几日,玉楼我便替你去了,萧公子来的消息,上元节周跃文会从玉阳回谒都。”霍闲对着裴熠说:“可我比较好奇,刑部尚书的公子不在谒都却在玉阳,你就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古怪吗?”
裴熠笑了,他说:“是很古怪。”
他把说话的时候手掌不知不觉就抚上霍闲的后背,他掌心里生出温度渐渐地有些灼热。
他轻轻说:“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知道了什么?”
裴熠喜欢伸手就能抓得住的霍闲,这种真实是能让他安心的,他看见他泛着微红的脖颈,觉得没有再比那更能令他遐想的颜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