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霄万里(69)
又灌过两次药之后谢朝渊脸上的黑紫色已消退大半,呼吸和脉象都更加平稳,太医几次进来看,都说情形比他们预想的好,或许今夜就能醒。
入夜之后外头又有消息传来,谢朝溶那厮没死,也被救了回来吊着条命。
再有就是,那花钱买通看守他的兵卒给他下毒的人已经找到,是个做下九流买卖的混子,一上刑就什么都招了,给钱要他去做这事的是他一个远房姑母,正是乐平郡主身边伺候的嬷嬷。
且,经过太医查验,谢朝渊与谢朝溶中的,是同一种毒。
“事情牵扯到乐平郡主,查案的那些禁卫军没敢直接去提人,先将事情报来了陛下这里,陛下听闻后震怒不已。”廖直低声禀道。
谢朝泠眉头狠狠一拧,转眼望向了王让。
王让在他的目光中低下头,谢朝泠沉声问:“孤方才忽然想起来,恪王几时喜欢上了吃酸枣?他不是向来最不喜酸?”
王让额头上有隐约渗出的冷汗,脑袋垂得更低,小声解释:“寿宴之前,下头送了些过来,殿下说味道还不错,便多吃了些。”
谢朝泠一声哂,没有再问。
刚要走,身后忽然伸出只手,攥住了他手腕。
谢朝泠倏然回头,床榻上的谢朝渊已睁开眼,黑沉双眸一瞬不瞬望向他。
谢朝泠一怔。
谢朝渊哑声开口:“哥哥……”
王让见状大喜,匆忙去叫太医进来。
谢朝渊被人扶着坐起身,太医为他看诊后俱都松了口气:“恪王殿下醒了应当没有大碍,体内还有些余毒,须得慢慢排出,目前看来内脏没有太大损伤,实乃万幸,之后再仔细休养一段时日,应当能痊愈。”
谢朝渊并未听那些人在说什么,只不错眼地看着谢朝泠。
谢朝泠眉头紧蹙,在一众太医下去重新开药后,将殿中人挥退,冷眼看向了靠在床头、看似虚弱无力的谢朝渊。
沉默对视片刻,谢朝渊嘴角艰难扯开笑:“太子哥哥一直在这里?我昏迷多久了?”
谢朝泠走上前,黯淡宫灯映着他微微泛红的双眼。
他抬起手,一巴掌甩上谢朝渊的脸。
谢朝渊没有闪躲,甚至眼睛都未多眨一下,看着谢朝泠不动。
谢朝泠冷声问他:“自己给自己下毒,好玩吗?”
第54章 “哥哥,你疼疼我吧。”
“自己给自己下毒,好玩吗?”
谢朝泠眼眶发红,一日一夜没休息好,眼里还泛着红血丝,此刻那盈满其中的情绪,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担忧之后的疲惫。
谢朝渊看着他,中毒刚醒满是病态的脸上却无安分心虚:“太子哥哥为何会这么想?”
谢朝泠冷道:“你还要装到几时?你在寿宴开始前吃了大量你之前从来不吃的酸枣,因为与那毒药药性相克,你早知寿宴上会有人下毒,你是故意的,你想做什么,嫁祸幸王吗?”
“原来下毒行刺太子哥哥的是幸王啊?”谢朝渊幽幽道,“果真人不可貌相,老三看起来倒不像是这样的人,枉费太子哥哥信任他了。”
谢朝泠抬手,气得还要揍人,忍了又忍才没当真挥出去:“你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畜生。”
谢朝渊阴了脸:“太子哥哥就这般信任幸王?认定了是我故意嫁祸他?”
“孤与你无话可说。”
谢朝泠转身就走,被谢朝渊用力攥回去。
动作太大,谢朝泠被攥得跌坐床边,再被谢朝渊死死扣住了手腕,这小畜生即使刚死里逃生回来,力气依旧大得跟蛮牛一样。
谢朝泠忍无可忍,呵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谢朝渊弯腰靠过去,额头抵至他肩膀,一连串的闷咳,身体颤动。谢朝泠本想将人推开,一侧身瞥见谢朝渊嘴角渗出的血,心下顿时一慌,赶紧递帕子过去,就要喊人,被谢朝渊抬手捂住嘴。
谢朝泠瞪他,谢朝渊哑道:“别叫人进来。”
他松了手,拿帕子胡乱擦了嘴,完全不以为意,自嘲道:“本以为太子哥哥会心疼心疼我呢,结果一醒来你就质问我是不是要嫁祸幸王,还甩了我一巴掌,我竟是没想到,原来太子哥哥将幸王看得这般重。”
谢朝泠转瞬又冷了面色,这个混账东西,所思所想从来都这么偏激偏执,他与他说话当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谢朝渊又一次将要起身的谢朝泠拉下:“哥哥别生气了。”
“你就这么恨幸王,非得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法子将他置之死地?”谢朝泠气极。
谢朝渊看着他因为气怒而格外明亮的双眼,沉默片刻,沉声一字一字道:“他将琳琅从我身边偷走,他该死。”
他的太子哥哥身边也不需要别的人,有他就够了。
谢朝泠心头一跳:“你是这么想的?”
“我说的不对吗?”谢朝渊问。
谢朝泠彻底无话可说,坚决拨开他手站起身,面色又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甚至冷淡:“恪王中毒刚醒,身体还虚弱,好生歇息吧,孤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走了。”
谢朝泠离开,出门之前,身后人最后说了一句:“太子哥哥,你心好狠啊。”
谢朝泠没有停步地踏出门去。
王让端药进来,递到谢朝渊面前,谢朝渊没接,盯着那黑漆漆的苦药汁,淡了声音:“倒了吧。”
“殿下,您刚醒,又吐了那么多血,这药……”
“倒了。”
王让只得领命,将药倒去窗外,再回来小声与谢朝渊禀报外头的事情:“二皇子也还活着,吊着口气,死是死不了了,就是身子以后也废了。”
谢朝渊冷笑,谢朝淇这厮阴毒,选的药毒性剧烈,他叫人送去谢朝溶那里的还给减了一大半的量,至于他自己,几个酸枣能起多大作用,是小时候他亲娘成日在他身上试蛊试药练就了不坏之身,他虽不算百毒不侵,但确实比常人耐药。
“……殿下,您为何要将那行刺的太监杀了?”
王让犹豫问,这是他最不能理解的,既然谢朝淇目的本就是行刺太子栽给谢朝浍,为何谢朝渊却又要故意将人灭口。
谢朝渊疲惫往后靠,闭起眼,随口解释:“陛下没那么好糊弄,做得太明显了他老人家一看便知是有人故意陷害幸王,似是而非才更能让他疑虑难消。”
尤其自东山围场事件后,乾明帝更是对几个儿子这样的互相陷害深恶痛绝,刚行刺了人被刑讯一逼供就说是谢朝浍指使的,当皇帝是傻子吗?
“之后还会有人迫不及待落井下石,看着便是。”
“可,太子殿下像是误会您了。”
“随便吧。”谢朝渊无所谓道。
真叫谢朝泠知道了是谢朝淇做的,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将谢朝淇揪出来,就让他的太子哥哥误会好了,谢朝泠以为是他做的,还会为了替谢朝浍翻案供出他吗?
他倒是想看看谢朝泠会怎么选。
“宋时那里要如何处置?”王让又问。
“暂且留着,这笔账本王日后再跟他算。”
谢朝渊淡声吩咐完,没有再睁眼。
他搁在谢朝淇那里的人又岂止宋时一个,其他人没宋时之前那般得谢朝淇信任好用罢了,但不听话了的,等没了利用价值,料理了便是。
谢朝泠去乾明帝处,乾明帝正吩咐人去乐平郡主那提人。
事情牵扯到乐平郡主,更叫皇帝恼怒至极,他当然不会怀疑自己孙女,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姑娘知道什么,不过是被人当枪使罢了,敢拿先太子唯一的孩子当枪,他非将这背后之人扒了皮不可!
“父皇准备让谁去提人?”谢朝泠问他。
乾明帝没好气道:“让汪清带几个人去吧,总不能让禁军大张旗鼓地去。”
真让禁军侍卫去乐平郡主处提人,这小郡主的名声也就彻底毁了。
谢朝泠看那老太监一眼,垂眸道:“儿臣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