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权谋(23)
近了,赵澜双手交叠与胸前,而后伏腰平推而出,朝着许典庄重行礼。
许典先是有些不解,却在赵澜行第二次礼之时扶住了他,“这是何故?”这是许典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同赵澜说话,虽他二人见过,之前却也只限于点头之交。
赵澜面有凄楚,“不日起,我同爹娘即将返回南赵,日后怕是不能再回于此地了。今日同姊姊一别,日后若再能相见,便是得天之幸。
自小,我顽皮些也不学好,姊姊比我聪慧,却时常护着我替我挨罚,我同她一母同胞,感情深厚。
今日姊姊嫁与你,于我等而言,如今却是高攀。我别无它求,只求大人日后好生待我姊姊。若有一日我姊姊年老色衰,或大人另有所爱,也请莫要为难我姊姊,给她一方小院,叫她平静度日即可,还请万万不要为难于她,我在此拜谢了。”
许典一手扶着赵澜的手臂,沉默了片刻,才道:“好,我答应你,我活着,驷车长府邸就永远有她一席之地。”
“多谢大人。”赵澜长松一口气,后退一步却又是长长一礼。
许典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另外一边,赵斐二人原担心赵澜生出事端,此刻见是如此,二人心中自然欣慰。不知何时,或是南赵突逢大变,或是他二人身体不便了,也或是赵玉也走了的原因,赵澜快速的长大了。
赵斐瞧了穆莞尔一眼,他的心理,仿佛赵澜昨日还是个孩子,还是个胡闹的不爱学习的也不知疾苦的孩子,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
但他今日却长大了。
他学着站到了他们的面前,他在尝试着保护保护他们,也尝试着一步步去承担自己的责任。
这一晚,赵斐很开心,也放心了很多。
原先,他最担心的就是赵澜。他担心他走了,谁又能来照顾他呢。赵玉嫁人了,她不可能时时刻刻来提点赵澜。
但现在,他终于放心了。
赵斐身子不好,又过了些时候,他许是吹了风便咳嗽了。穆莞尔同赵澜担心他,便打算提前离去。
许典这儿叫人备下了马车的,只是穆莞尔叫赵澜留下了。赵玉孤身一人,若是这昏喜之宴都未有亲近之人留于最后,实在凄凉了。她不忍心女儿如此,又见赵澜稳重了许多,也就放心赵澜带昏喜之宴后才回。
昏喜之宴至戌时才结束,原先送给赵斐二人的马车早回来了,刚好可以再送赵澜一回。
赵澜这回真有些醉醺醺了,难得今日高兴些。
宾客逐渐退去,原先热闹的驷车三等爵府邸也逐渐恢复了以往的肃穆清淡。赵澜还能走路,只是有些打摆子。
“小心些。”许典一身喜袍,嘱咐扶着赵澜的仆从。
待上了马车,许典又检查了,见赵澜立时趴在马车车厢中昏睡了之后才放下车帘,“一路上驾车不要颠簸,宁可慢些。”
车夫立时应下。
许典又道:“赵君子喝醉了,若是到了弘昌馆还未醒,便叫弘昌馆中宫役来扶他即可,不必一定要吵嚷醒他。”
“大人放心,我记下了。”
许典略微点头,只见马车慢慢过了街道转弯,这才沉默着离去。
第21章 让你可好
几分凉意从额头慢慢沁入肌肤,赵澜皱了皱眉恢复了几分精神。模糊的,他听到有人在轻轻拧干什么过滤水分的声音。
赵澜抬手将手背压在了眼睛了上。
屋子中点了烛光,有些亮了。赵澜此刻并不想醒,想来必然是许典着人将他送回了弘昌馆,总归也不碍事。
额上的巾帕叫人换了一块儿,不一会儿,又一阵淡淡幽香传来,很是好闻,倒是叫赵澜睡的愈发舒服几分。只是半响,赵澜忽的坐起身,又一下掀开了纱帘,果然见此处不是在他居住的弘昌馆偏殿之中。
方才那淡淡幽香十分独特,赵澜只在一处闻到过味道。
“醒的急了些,容易伤身子。”不远处,周显坐于软塌一侧,这会儿正低头摆弄案台之上放置的棋盘。
寇连进亲自走到赵澜那儿,端了一杯凉茶于他,“赵小君子,这是上好的雾露茶水,最是解酒,您喝一些,明日半分不会头疼难熬。”
赵澜一个警醒,却是从床上翻身而下,诚惶诚恐道:“臣下失态了,不知上皇在此,还请恕罪。”
“你倒是诚惶诚恐。”周显摇了摇头,又轻笑了声,“朕尚且记得你意气模样,同那时的你比起来,赵小君子胆小了很多。”
赵澜仍旧恭敬跪于地,却道:“当时上皇自称于‘韦国璞’,臣下只是不敢违逆上皇所愿而已。”
周显深深打量了赵澜一眼,抬手示意道:“起来吧,朕知晓你便是下跪行礼,心中恐怕是不愿的。”
“臣下惶恐。”
周显不语,只是招了招手,让赵澜坐于他对面。
待赵澜落座,周显随意分拣着棋子道:“今日,你便再当我是韦国璞便是。”
寇连进已将雾露茶水重新放置在赵澜跟前,周显说话间,还用手示意了下赵澜,叫他喝些醒酒。
赵澜略微垂头,眼中浮现几分思索。半晌,到底举了茶杯喝了两口。
“今日,你我随意聊聊。赵君子,你可知于我而言,这世上之人分两种。一种是识时务者,他们看清时事,知晓在何种时间何种境地做何选择,这种人会在大势之下心甘情愿向我下跪。另外一种,他们的心理可能是不愿的,也不认同我。
但是为了权势也好为了活命也好,为了需要有顾及的家族也好,他们还是跪下了。这两种人我都可以用,也都接纳他们。但凡是这两种之外的,那就是我的敌人,是真正需要消灭的敌人。”
赵澜双手不由放置于身前,身体也稍微紧绷了些。
“赵小君子,你实则也是第二类人。你是不认同我的,甚至仇恨我的,可你担心你的父母你的姊姊,你又不得不向我行礼以此来表示你对我的认同。”
“上皇……”赵澜手指有些轻微的颤抖。
“别紧张,我说了,现在我叫韦国璞,你仍旧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忘年好友。甚至,你还可以叫我一声伯伯。”
赵澜好容易积累起的几分勇气,这会儿又叫周显给击溃的七零八碎,脑袋都昏沉了。
“赵小君子啊。”周显忽然直起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赵澜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望向他。
周显今晚穿了一身皂色的帝王常服,到底比那日身着冕服时的模样稍微平和些。
“这世上这二类人于我而言都不缺,我倒是不想赵小君子成为这第二类人。”
赵澜心头狂跳,他不是第二类人?立时想到方才周显说这二类之外便是敌人,赵澜便有些惊惧。
“臣下从无谋逆之心。”赵澜急道。又想起那个可怖的梦境,赵澜补充,“上皇,臣下这些时日只同父亲母亲二人居于弘昌馆之中,旁人从未结交过。诸国他人,更是从未有过往来。”
闻言,周显略微皱眉,又瞧了赵澜一眼,“赵小君子,我非是此意。”
寇连进见此,暗中示意了下,顿时屋中原先就如木头人似的宫役们便同他一起退到了门外。
“我之心中所思,之前已然讲明,赵小君子当真不明白?”
赵澜不语。
“若留在大顺,我原先所说之话字字当真,绝不食言。且赵姬嫁于许典,你既同她一母同胞,感情深厚,也可时常同她往来。”
赵澜抿紧了嘴唇,周显所说之话他未听进几句。只他方才所说之话,不过片刻便传入周显耳中,可见诺达一个大顺皇都,他们这些诸国之人一言一行尽数有人查看着,这是何等恐怖。
见赵澜迟迟不应,反倒又是恍惚模样,周显也是有些发气。只思来想去,既无法拂袖而去,又没法真落了面子哄劝他,一时还真有几分上下不得,颇为无奈。
半响,到底还是周显略过了留于他身侧这一话题,只将分拣好的一盒棋子递于赵澜,“可会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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