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大宋(183)
直到观中众人开始称他师弟、师叔,王俊也是恍然醒悟,他已经是通玄先生的记名弟子了!是这造化一派的门徒!而随后的所知,更是让他如在梦中。之前跟在通玄先生身后的那个瘦长道人,乃是造化派入室大弟子清风,还有一个脸上有胎印的二弟子明月。除了这两人,就只有“生”字辈的六名弟子。也就是说,带上他这个记名,观中亲传也不过两手之数,他可不就走了鸿运了!
面对这样的优待,王俊又是感激又是惶恐,立刻埋头研究起电法。这宝应观不愧为天下大观,就算是实验,拿出的材料也让人惊叹。且不说贵重的金银,镍、锌、镁、铝这些新金,他可是听都未听过啊。还有作用的溶液,原本只是用硫酸,后来又陆续加上了水银、硷水、盐水等等,更是让人目不暇接。
不过这些还不算什么,宝应观里的实验之法,才最让王俊神迷。每次实验,都要详细记下过程,用了什么材料,都有多少剂量,乃至操作的顺序。然后再以此为参照,检查每次实验的结果,推断什么有用,什么没用。这法子听起来乏味,但是做起来却透着股让人舒适的安心感,似乎只要不停穷举,总有一日能找到大道出路。这法子对于他这等天资平平之人,简直是一条登天之路啊!
如此潜心研究,连道观的门都没出过,忙了一个多月,还见了好几次通玄先生,王俊才得出了结果。
“用锌和铜最易生电?”甄琼可是期待了好久,见王俊终于有所得,自是开心。
“正是。这一个多月,我试了诸般材料,还是锌铜生出的电最易察觉。只是锌容易融入硫酸,须得换成盐水。”王俊立刻答道。
甄琼来了兴趣:“那生出的电,可能存起来?”
“存,存起来?”王俊呆住了,电似流水,须臾就要消散,怎能存贮?况且存起来有什么用处呢?
见他这副模样,甄琼摇了摇头:“只是发现电,又有多少用?天雷亦是电火,能引燃屋舍,烧融金石,其中蕴含的威力何其可怖!现在能以造化之法制电,就该想想怎么存电,怎么用电。不说旁的,若是能聚起天雷一般的电,放在丹炉里又会出现如何反应呢?”
这王俊哪里想过啊!然而这番话却听得他心驰神往。旁人都畏惧雷霆,恨不能躲过天罚,偏偏他这位新师父,会想到用电来炼丹。不愧是有“雷霆真君”之名的大能啊!可是真能夺天地造化之功,他何尝不想试试呢?
王俊不由面红耳赤,双拳紧握,大声道:“嗯师指点的是!小徒这就下去钻研!”
见他这般有冲劲,甄琼也满意的点了点头:“只管放手去做,为师这些日也会跟着你一同研究。这雷霆之力,咱们也要握在手中才是!”
当年在大益朝,只有格物观的祖庭开设了电学,旁的格物观都难以接触,更别说他们这些造化观了。现在机会摆在面前,怎能不珍惜?况且真研习起电学,说不定还要扩充观宇,设立别院呢。到时几丈高的雷引柱立起来的,想来也能大有收获吧?
甄琼又兴致勃勃的琢磨起了怎么花经费,和怎么再申请些经费的严肃问题。
第192章 番外八
当然,想要经费就要先搞出些成果,只让舌尖微麻的动静显然是不够的。好在有甄琼加入,这电法的研究很快也有了进展。首先琢磨出来的,就是“电有阴阳”这个结论。
就如同磁石分两极,同极相斥,异极相吸。电也是有阴阳之分的,唯有阴阳相接时,电才能流动,被人感知。同理,摩擦生出的电也有阴阳,皮毛摩擦琥珀,和丝绸摩擦玻璃生出的电,就是截然相反的。再广而推至,天为阳,地为阴,故而天雷皆是自天向地,且炽烈霸道,其速瞬急,胆敢挡在中间的,都会被雷电所毁,想来也是这个道理。
但是这电无形无状,又为何会分出两极呢?在诸般实验后,甄琼初步得出了一个推论。铜更亲电,故而能从锌中夺来电,化去元气,生出氢气,是为阳极。而因溶于液体,锌里的电外溢,就从阳转阴。万事万物原本都是阴阳交泰的,并无阴阳之分,唯有失电得电,才有阴阳。不过想要让电流动,仍需要外力,譬如用酸液、盐水作为承载。若是没有溶液辅助,只有两种金属是生不出电流的。
而得到了这个关键,如此储存电流就有了思路。既然电是自两种金属的交换而来,那么多设几层金属,把它们都置于溶液中,会不会增强生电的效果呢?而分开阴阳两极,不用电的时候就不连接,岂不能就能储电了?
说干就干,几人又开始改进,没花多大功夫,就制成了一个木匣。在匣中分层叠加铜板和锌板,再在灌满盐水,自首尾两端牵出一条铜丝,一条锌丝,构成了阴阳两极。如此一来,就成了一个完整的储电、放电的仪器。
“这电量怕是不小!”甄琼两眼放光的看着那匣子,“得试试才行!”
王俊立刻拦在了前面:“嗯师,还是我来试吧。”
这一匣可有八块金属板呢,产生的电量必然比区区两条金属棒产生的多,岂能让恩师涉险?
一群人苦劝,甄琼勉强让了步。身为电法的发现者,王俊当仁不让,伸手握住了阴阳两极的金属线,一瞬间,猛烈的电流自手上传来,电的他手掌生痛,手臂都颤抖了起来。这就是电啊!非摩擦而起的电火,而是犹若雷霆的灼烧之痛。手上一颤,他忍不住松开了金属线,深深呼了几口气,才道:“嗯师,果真成了!这电炽烈,能让人浑身疼痛啊!”
“只是疼痛吗?有多痛?手上可伤了?”甄琼赶忙问道。
王俊摊开手瞧了瞧,倒是没有受伤,只有些发红,便道:“并未受伤。只是电如火燎,抓握时手臂直颤。”
“只八片就有这效果。若是加多金属板呢?”甄琼眼都亮了,“堆的够多,怕是如雷霆一样把人击晕吧?”
一想到那场面,王俊都打了个哆嗦。甄琼却已经兴致勃勃的吩咐起来,让人继续加大“电池”,看看效果。
如此让人振奋的新奇玩意,一时间吸引了甄琼的注意,让他把申请经费的正事都给忘了。却不成想他没去找天子,天子倒先来找他了。
※
这些日,赵顼着实烦躁不堪。
平定了河湟,打下了交趾,连西夏附近都开始建寨设堡。只要再过几年,等包围大成,国事也从数次大战中恢复,就能发兵征讨西夏。然而原本好好的计划,却意外被人打乱。那西夏主政的梁太后许是看出了大宋国力日强,竟然刻意结好辽国,想要说动对方出兵,乱大宋北疆。
如今辽国也今非昔比。自从辽太后病故,辽主耶律洪基就开始倒行逆施,非但杀妻逐子,宠幸奸臣,还对大宋起了非分之心,竟然被那西夏妇人说动,派出了使臣,前来跟他商谈边境划分。
这不是要命吗?自澶渊之盟后,北疆军务早就疲敝,哪怕将兵法施行,也不可能现在就取得成效。若是此刻辽人动兵,大宋立刻要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那可是辽国啊!是太祖、太宗都未曾攻下,还让真宗签了城下之盟的辽国。哪怕对方已经日益衰败,也不是他能对付的。
可是这边境划分,又岂是好谈的?他难不成也要像仁宗一般,靠着增加岁钱换来安定?若是几年前,赵顼可能还会想想。但是现在他已经要发兵征夏了,在辽人面前示弱,他还怎么对西夏用兵?
因为此事,赵顼专门寻来了苏颂。当年苏颂出使辽国,可是写了一份详尽的奏章,阐明辽人的军事地理,让他心中大定。现在对方又来寻衅,他自然也要过问一下手下贤臣。
如今苏颂已经升任吏部侍郎,协调官制改革。听到天子过问此事,只皱了皱眉:“臣当年使辽,便觉辽主胸无大志。如今骤然重议边境,多半只是受人蛊惑,前来试探一番。若是官家摆出强硬姿态,对方多半会顺坡下驴,不了了之。”
这话让赵顼眉头大皱:“可是来人口气强硬,还说他们也奉养了天师,可制新式火器。若辽人真有火炮,朕恐不能敌啊!”
这也是最让赵顼担惊受怕的事情。如今大宋已用火炮胜了两场,此火器的威名也传遍了天下。若是辽人真学去了,反而拿来对付大宋,他要如何是好?
听到这话,苏颂立刻摇头:“臣当年出使辽国,也仔细瞧过他们的锻造手艺,根本无法制出能上战场的炮管。若不是对方撒谎,就是那新式火器并非火炮,而是相类的东西,威力不足为虑。更何况两国相交,不说别的,却说天师,应当还是畏惧通玄先生。”
赵顼倒没想过这个,怔愣的眨了眨眼:“辽人怕通玄先生?”
“正是。当年辽使萧齐暴毙,让辽国上下很是忌惮。这些年也一直前来采买护心丹、避雷针,想来也有打探宝应观底细的心思。也正因此,两国才能一直相安无事。如今突然冒出个天师,恐怕才是症结所在。”苏颂答的干脆。他是亲眼见过辽人对凌霄子的态度,也清楚对方这些年一直重视道法,醉心丹术。突然谈及“天师”,其中多半有鬼。
赵顼闻言精神不由一振:“那卿以为,要如何应对呢?”
“既然辽人畏惧,就该请出通玄先生,由他坐镇和谈,辽人必会收敛一二。”苏颂立刻道。
这可是赵顼想都没想过的法子,然而听在耳中,却觉得有理,于是急召通玄先生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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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都把经费的事情忘了,突然被天子召见,甄琼立刻又想起了正事,兴冲冲就进了宫。谁料一见到天子,就被个古怪问题难住了。
“官家让我辽使商谈边事?”甄琼简直百思不得其解,让他去卖丹药好理解,边事是个什么鬼,跟他又有啥关系?
“不是商谈,只是请先生同使臣一起面见辽使,挫一挫他们的锐气。”赵顼耐心解释道,“听闻辽使如今也立了天师,气焰嚣张,须得有人震慑才行。”
天师跟他有啥关系?甄琼更茫然了:“可是我不懂道法啊。念咒、占筮都不擅长,去了有什么用处呢?”
赵顼含笑道:“辽人寻来的天师,听闻也是擅长丹术的,还制出了炸药,难免得意忘形。还盼先生能亲自出马,压服辽人。”
哦,原来是斗法啊,这个他擅长啊!甄琼干脆点了点头:“这倒是小事,丹术上我还没怕过谁呢。”
听甄琼如此笃定,赵顼也是欣喜,还不忘叮嘱道:“还望先生小心,辽人狡诈,当慎之又慎。”
甄琼浑不在意:“好说。倒是我这边最近又有了成果,正想告诉官家一声。”
赵顼好奇道:“可是又炼出了新金。”
当初这小道拿着新金来寻他时,可是志得意满,还从他手头骗了不少赏钱回去呢。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新金炼制还是慢的可以,也不知到底有甚用处。而且名字还古怪,竟然叫“铝”,听说还是他那家眷想出的,让人不好直视。不过再怎么古怪,赵顼对于甄琼的研究还是很上心的,难免要问个清楚。
“这次倒不是新金,而是一种电法。”甄琼挺起了胸膛,“利用造化之法,可以凭空生出电来。”
赵顼震惊了:“还能生电?莫不是可以施法,以雷霆伤人?”
这不是道术是什么!道家可是最崇的神雷,称其能除妖避晦。如今连雷电都能掌控,难道这小道真是“雷霆真君”下凡?
甄琼只差翻一个白眼了:“官家想多了,此物须得阴阳两极接触,才能有电流,并不可外放的。”
希望一脚踩空,赵顼差点没被噎住,沉默片刻,他才勉强道:“那先生这电法,究竟有何用处?”
“我是准备拿来炼丹的。”甄琼坦然道,“电之威能人尽可见,若是能存在身边,用在炉上,想必也有不同。正巧我带了一组电池,官家可要瞧瞧?”
他可是为着经费来的,准备怎能不充分?
赵顼闻言立刻道:“还请先生演法!”
就算这电法跟他想的不同,终归也是电啊!能见上一见,总也是好的。
甄琼毫不含糊,命人取来了他带来的电池组,摆在了天子面前:“此物构造简单,只需铜锌和酸液即可。若是命人握住两边的金属线,就能感觉到电流。”
赵顼肯定不会亲手去试,不由看向身边内侍。那内侍“噗通”一下就跪了,差点没哭出来:“官家,小人乃不全之体,污秽的紧,怕是碰不得雷电。”
他虽说没有办过太坏的事,但是收取贿赂,传些禁中语还是免不了的,哪敢碰雷霆真君的电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