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捉了你
李牧大约是对岑季白的观感不错,便与他攀谈起来。
阿金是个急性子,请了医士也是急急地赶过来,几名医士为这些乞儿处理了伤口,写了药方,岑季白便又让人去取了药,破屋里也有锅碗柴火,便就着煎起药来。
“你们是哪里人?”岑季白问其中一名年纪长些的乞丐。“如何流落到这陵外城外了?”
那老者不好意思地笑,摆了摆手,说了句什么,便搂紧了怀里小孩,给他掰碎了干粮吃。
岑季白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
李牧道:“他说的是如皋一带的方言,” 便将方才岑季白所问,用如皋当地话向那老者说了一遍,听了回话,再说与岑季白。
原来如皋当地今秋遭了台风,房屋尽毁了,他们便逃了难出来,一路北上,不知不觉间倒走到了王都这里。临海那一带,有些台风是不奇怪的,他们逃难出来,想是今秋的台风格外厉害些。
岑季白记得,如皋那一带可以晒盐,又是临海,当地百姓还算富足。便道:“如今台风过去,总是要归家吧?”冬日里王都可冷。
李牧回道:“他们说走到哪里便是哪里了。城里的铺子不要他们做工,嫌他们一身脏污。听说陵阳这边富户多些,大约能讨口饭吃。”顿了顿,又道:“三殿下,他们便是要走回如皋去,眼见得冷起来,怕也冻死在半路了。”
岑季白见着这样的事,便不能不管,但他可以出资送他们回去,却不能送走陵阳城内外许多乞丐流民。
这时候,阿银来报他,说是林三公子要进来。
林津?岑季白腾地一下站起来,便见到林津从门外跑了过来,他没有穿铠甲,一身常服已叫雨水淋得透湿。
“小初!”林津今日回家,出了营地没多久便下起雨来。
他一路疾行到了附近,雨势越发急了起来,想到这里有座破屋还能避避雨,便赶了过来。
待看到外头宫人,问明了竟是三王子车马,便即刻过来了。
也是外头宫人不识得他,否则何必阿银去领他,他能直接冲过来了。
“三哥,”岑季白也是惊喜,“快将衣服烘了。”
今日应该是林津归家的日子,说起来,前世的李牧在这破屋里重伤,难道也是林津遇上了,请了医师为他诊治?
原来前世的林津还给后来的他留下一个李牧在,林津……
李牧疑惑地看向岑季白,又看了看那位新进来的少年,那少年戴着面具,只露出精致的半面容貌来。一半冰冷坚硬,一半是柔和美好,当真古怪得很。
然而最古怪的是,不是岑季白喊他作“三哥”吗?想到刚才阿银说是林三公子,这才反应过来。
“你是林源的三弟?”李牧问林津道。
“你识得我家大哥?”林津诧异问道。
不只林津诧异,岑季白也不知李牧竟是识得林源的。
李牧便与林津道:“在下李牧,在北境游历时偶然识得贵府林少将军,他说近日回陵阳,叫李牧来访他。”
实则李牧一个无家可归之人,今冬来找这位林家大公子寻个安身之处罢,说来也是辛酸得很。
林津道,“正是今日了,我也是听说他回家,这才赶回来。”又对岑季白道:“没想到见着你……我还想明日入宫去找你呢。”
岑季白疑惑道:“你找我有事?”
“往常传信给你,总不肯出宫,星沉都见着多少回了,却不见你来。”林津看了他一眼,不满道,“我便去宫里,捉了你。”
林津半点没考虑到岑季白的王子身份,同他说话也是随意得很。
他初入军营,本有些不适应,军中诸人比他年岁长了许多,因他身份缘故,又添些隔阂。
因此林津常是一个人。但林家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或是将来要这么过来,习惯也就是了。
只有岑季白时常让林浔转了信给他,说些对练的技巧,也说些同那些新兵如何相处的门道……
林津回得勤些,礼尚往来,岑季白便频繁回他。后来就成了每日里往来。
射声部新兵中状况不好,米饭里夹了高粱,菜里难得见一次荤腥。便是有些荤腥,也是那些伙房里的人先挑拣一回。林津看不过去,后来打了人,那些伙头军是不敢了,他们背后那些小势力也惹不起林家这位公子。但菜里那点子肉末,仍是不够人分。
岑季白却只说让他等一等。
等……等政治清明,那得是新的国主,等新的国主……这些事情便不能在信里头胡说。万一被人截留了,要说他们谋反。但林津很开心,等岑季白做了夏王,他就要做西北军的大将军。
他便不在信里讲这些沉重的事。
他说银霜太挑了,肯定是在宫里叫岑季白给惯的。它吃不饱那些草料,又不肯同旁的马匹同厩,只好先放在家里,等他提了小将军再接回射声部中。
其实军中那些将军,三不五时要请他吃饭,对于银霜也有很多关照。但林津不想因此与其他新兵更加疏远,况且林父后来也罚过了那些将军,也就再没有人给他特殊待遇。
隔了几日林浔倒叫人送了一大袋东西,拆开来是些琥珀桃仁酱牛肉秋梨膏……倒像是怕他也给饿瘦了似的。
这当然不可能是林浔送的东西,林浔没有这样细的心思。以后每一个月,“林浔”都要送上一回。林津月初回家时母亲有让他带些吃食,“林浔”的便是月中里托人送来。他将母亲让他带来的分了人,自己只留下“林浔”送的东西。
他说军队驻地无趣,枯燥得只能每天吹笛子解闷。岑季白便给他抄了宫里珍藏的曲谱,《横梅赋》、《春江月》、《相思引》……那支《横梅赋》,真是好听极了。
林津每天都能接到信件,但每次回到陵阳城,岑季白都不肯出宫。
林津邀他几次,都被岑季白推脱了。
林津虽然知道岑季白出宫不易,也不好总是私逃出宫,但他很想见见岑季白。便盘算着这次回来,自己往宫里去寻他。
岑季白将他按在火堆前烘衣服,这里人杂,林津只解了外袍下来。岑季白便叫阿银帮他举着外袍烘干。
林津向着火,手里举着一只黑缎子香囊往火边烘着。虽然一路护在怀中,还是弄湿了香囊,此时向着火源烘烤,便有些淡淡的药材香味逸散出来。
岑季白没见过那只香囊,闻着这味道,倒是熟悉的。大概是军中不便,他送林津的香囊给弄得脏了,所以换了封皮。冬日里已经没有蚊虫,林津却还带在身上,这让岑季白心里有些欢喜。
林津手里拽着线绳,将香囊收起来握在手心,却有些不悦了。一旁也向着火的小刀赶紧出声解释,道:“三殿下,可不是我家公子不爱惜这香囊,是小公子非要抢了去,三公子夺回来的时候,那香囊封皮给撕扯坏了。”
林津瞪了他一眼,小刀住了口,却又小声补道:“我家公子可绞了小公子一束头发呢……”
岑季白这才明白这只香囊怎么换了个模样,林浔的闹腾劲儿他是清楚的,但林浔什么时候喜欢香囊了?
便是喜欢,找他再要一个就是了,何必非去抢林津的?
难怪他鬓角一束头发短了许多,岑季白原还以为是宋晓熹剪的呢。“但你也不用绞了他……”
林津“哼”了一声,道:“他打不过我。”
他在军中时不便佩着这样漂亮的小香囊,便总是揣在衣襟里头,随身带着。可林浔非要抢了去,说他带着不方便。
其实林浔五岁以后何时再同他抢过东西呢,这一次定然是二哥授意了。
二哥不要他拿岑季白的东西,匕首是防身用的,倒也罢了,但其余一些个小玩意,他总要寻些借口数落……实在是过分。
小刀又问阿金道:“阿金哥,还有吃的么,我家公子早膳都未用呢。”此时已是午时了。
岑季白一行人带的食物都分给这里的流民了,虽说人家这里还有多余的,也是留给他们度日,林津不好同他们抢这些。
岑季白便问林津,“你想吃什么?这里离陵阳城很近了,坐马车回去吧。”
李牧见他们说话,自己也插不进去。等到林津烘干衣服,要上马车时,两人倒都叫了他一起。
岑季白留了些银两,叫那些流民等雨停了去陵阳城内买些御寒衣物,拿这路资回家乡去。
到了车上,林津仍是与岑季白说着话,埋怨他总不肯出宫,又说起新学的阵法……
眼看着快到陵阳城,李牧终于出声打断他们。“三殿下,敢问……”李牧面色肃然,“敢问三殿下,陵阳内外的流民乞丐,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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