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心尖啾(67)
“若忠伯提前递上拜帖,言语和善,含蓄委婉提出想要的宝物,你会如何?”
沈啾啾想都不想:“啾啾啾!”
给出去!
谢家怎么惹得起裴大官嘛,给出去就没事了叭。
说不定结个善缘,日后有难多少能赌一把。
裴度莞尔,话音一转:“那倘若忠伯直接上门,形容冷淡,严辞冷冽地命令你交出某样东西,你又会如何?”
沈啾啾下意识攥紧鸟爪,不小心在裴度手背划出一道白痕,连忙低头用脸颊努力蹭揉。
然后顺着恩公的话往下想。
沈溪年自幼被带在谢惊棠身边,即使不见外人,谢惊棠做生意时的行为、待人接物的态度,都会潜移默化灌输给沈溪年。
“啾啾……啾啾啾啾。”
他不仅会把东西交出来,还会反复思考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大人物。
他会用各种自己能接触到的渠道打探消息,辗转反侧,然后在恰当的时机给可能得罪了的大人物府上送上更珍贵的宝物,以当赔罪。
在得到这个答案后,沈啾啾沉默了。
小鸟有种左右脑互搏的纠结感。
从小生长在红旗下,接受人人平等的思想教育,穿书后沈溪年适应了好一阵才适应了家中有仆从婢女这样的存在,但依旧没办法心安理得被伺候,向来是能做的事情自己做。
更别提现在恩公的“嚣张跋扈权势教育”。
裴度并不急,有些改变是需要慢慢来的。
他的手指挠向小鸟的脖颈:“早膳准备了黄芽菜,要吃吗?”
黄芽菜其实就是小白菜,不过吃起来嫩嫩的。
准备给小鸟的其实就是白水煮菜,没有任何调料,还得放凉了再吃,但对很少能吃到正常烹饪食物的小鸟来说,几乎算得上是减肥期的放纵餐了。
沈啾啾立刻仰头:“啾!”
吃!!
……
面对国公府的索要,沈明谦即使再不解再不情愿,也只能夹着尾巴低声下气地交出了沈溪年。
忠伯甚至拒绝了沈明谦试图亲自送上门并拜访首辅的说法,冷淡且强硬地直接从镇国侯府带走了沈溪年。
或许是为了能让谢惊棠心甘情愿付出代价,看得出来沈明谦在保存沈溪年躯体这件事上,是花了大价钱的。
谢惊棠得了消息赶过来,在看到静静躺在棺材里的沈溪年后,即使知道啾啾的存在,也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隋子明远远看了一眼,微微抿唇,并没有往上凑。
没人比他更明白看到至亲之人尸首的感受。
即使有沈啾啾的存在,但失去就是失去,无法挽回。
忠伯挥退了前厅的下人。
原本趴在裴度肩膀上的沈啾啾飞下来,落进棺材里。
小鸟静静看着双眼紧闭,肤色青白,眉眼鬓角挂着白霜的自己。
很少有人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尸体吧?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
有种说不出的……微妙。
沈啾啾凑上去,轻啄了啄沈溪年的唇瓣。
凉凉的,很硬。
沈啾啾的脑壳落下一滴泪珠,滚烫的温度划过小鸟的羽毛,滚落在沈溪年的脸颊边,溅出几瓣水痕。
小鸟飞到娘亲身边,张开翅膀一下又一下地安抚情绪崩溃的谢惊棠,鸟喙轻轻啄着谢惊棠的泪水,用翅膀毛毛耐心地擦。
“啾啾,啾啾啾。”
娘亲不哭,啾啾在呢。
啾啾在这呀。
谢惊棠的哭泣是没有声音的,泪珠一颗一颗地自眼眶滚落而出,她颤抖着身体,眼眸里满是翻滚的恨意。
总有一日……
总有一日!
小鸟轻轻叹气,一边为娘亲擦泪水,一边终于按捺不住一直刻意回避的心思,偷偷看向棺材另一边的裴度。
裴度从始至终没有说什么。
他只是站在旁边,垂眸看着静静躺在那里的沈溪年。
沈啾啾站在棺材边缘,有些局促地搓了搓自己的小鸟翅膀。
怎么说呢……唉。
虽然沈溪年并不是那么健康,总是咳嗽,没有同龄人的意气风发,但也是很好看的。
笑起来的时候,右脸颊有一个能戳的小梨涡。
小时候娘亲可喜欢亲亲小梨涡了。
可惜……
沈啾啾低下头,没敢探究此时恩公眼眸中的情绪。
……恩公没能看到沈溪年最好看的小梨涡。
即使之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重生成了一只小鸟团子,但沈啾啾从未有一刻像是现在这般清醒。
他身为沈溪年的那一世,注定和裴度错过了。
恩公看不到他曾经亲手从河中救起的少年。
沈溪年也无法鼓起勇气,羞赧却坚定地站在裴度面前,说自己没有辜负曾经的救命之恩。
沈溪年死在了春日之前。
那一场狼狈的救命之恩后,他们再无缘重逢。
第48章
在这个时代,人死如灯灭,身后事是大事,讲究入土为安。
沈溪年已死,躯体还要被烈火焚烧,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这几乎就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谢惊棠本来是想给沈溪年补一个出殡的,但被沈啾啾使劲浑身解数劝住了。
沈啾啾可不想听到大家吹吹打打,哭着送他的粉末下葬,怪别扭的。
小鸟好说歹说才劝住了谢惊棠,转头想要去劝裴度的时候,却惨遭滑铁卢。
裴度在练字,看了眼沈啾啾歪歪扭扭用鸟爪划拉在纸边的字,只说了两个字:“免谈。”
沈啾啾不服:“啾啾啾啾!!”
那出殡下葬的事儿本来就是为了告慰亡灵,尸体本人都在这了,好吃好喝天天蹦跶的,干嘛一定要整的那么兴师动众满城皆知的!
沈啾啾真的很不能接受那种场面。
裴度在这方面却表现出一种不容置喙的认真:“以生事死本就是大事,仪仗、祭品,棺椁、陪葬,若有地府来生,这些或许都是你将来或许能用得到的东西。”
沈啾啾张嘴啾了一长串,用翅膀啪啪啪拍打自己的小鸟胸脯,示意小鸟现在就站在这,不需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裴度用笔杆将踩在宣纸上的小鸟扒拉开:“再者,那毕竟是你曾经的身体,下葬的阴阳风水关乎气运,怎知不会影响到你的魂魄?”
沈啾啾用鸟爪重重画了一个黑色的小火苗。
反正都是要烧的!
尸体都变成灰了,还讲究那些干啥!
裴度眸色微沉,眉头皱起:“此事不准再提!你一无罪孽,二非游魂,不能以全身下葬已是遗憾,薄棺浅埋、无碑无祭又是何道理?!”
读书人就是这么难搞,大权在握的读书人更是难说服。
沈啾啾在桌子上哒哒哒哒走了好几个来回,实在是想不出说法改变裴度的主意,气得伸爪子进去砚台,在裴度写满了字的宣纸上印了一连串的鸟爪印。
试图表达自己的气急败坏。
结果跑了好几圈印完鸟爪,沈啾啾回头一看——
好家伙,这是裴度写给沈溪年的悼文!
出殡下葬时用的!
沈啾啾鼓成了一个毛团子,气呼呼地盯着面前尚未而立但已经有成为封建大爹趋势的恩公看。
裴度把鸟团子挪到一边,腾出一张干净的宣纸,动作不疾不徐地继续誊抄。
沈啾啾是真没招了,决定先把这件事放一下,反正大家还在准备东西,虽说尸身不能再放,那也要等到明天才能进行焚烧。
用娘亲和忠伯的说法,就是得找足够多的松木柏木,加一些油脂来助燃。
这些都是有超度净化意义的物件,不能缺了。
小鸟提起自己的小鸟毛裤,低头看看黑黢黢的鸟爪,蹭到裴度手边,抬脚展示。
裴度见沈啾啾不再说取消出殡下葬的事,面上的不悦也收起来,转而用沾湿的帕子给小鸟擦脚爪。
一人一鸟揭过刚才的事,又很默契地亲昵贴贴。
沈啾啾看着给自己擦鸟爪的裴度,冷不丁想起一件比他出殡下葬重要好几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