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心尖啾(150)
哪怕面对的只是沈溪年一个名声不显,年龄不大的虚爵世子,皇帝想出的拿捏之法,就是想要用自伤这样的幼稚手段引导旁人来对付沈溪年。
这么近的距离,只有皇帝的手里有兵刃——他依然不敢正面和人相对。
他习惯了站在别人的身后,依赖那座笼罩保护他的山,却又憎恶这座山给了他阴影。
何其可笑。
“陛下自然敢。”沈溪年的声音依旧温和,却透着刺骨凉薄,“只是陛下若真想让臣担‘刺杀’罪名,不妨选个好地方。”
他抬手指了指皇帝的大腿,又指了指心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商行行情。
“往这些地方扎,血流得快,场面也吓人,到时候臣的罪名定得更重,岂不恰好合了陛下心愿?”
皇帝握刀的手猛地顿住,刀刃“哐当”磕在案几的玉瓶上,吓得他手一抖,差点把刀扔在地上。
他死死盯着沈溪年,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人——不过是个刚及冠的世子,竟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甚至教唆他自伤。
“你……”皇帝张了张嘴,想骂却语塞。
他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着像是在一遍遍说服自己:“朕是他的表弟,当年他辅佐朕登基时,对他的父亲发过誓,永不谋逆……他不会谋反,他没有其他能扶持的皇帝,他不会杀朕,不会……你与他不过相识几月,哪里来的深情……”
沈溪年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轻却清晰,带着看透一切的嘲讽。
他抬手叩了叩椅扶手:“甲一。”
听了全程,已然面冷似寒冰的暗卫无声自房梁上一跃而下,单膝跪在沈溪年身侧,对身穿龙袍的皇帝视若无睹。
“公子。”
皇帝抬手指向突然出现的暗卫,手指颤抖,目眦欲裂。
沈溪年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皇帝心上:“陛下,凡事莫要将自己看得过高了。”
“前两日臣与首辅大人打赌输了,正是懊恼的时候,不知陛下有没有兴趣打个赌?”
“臣现在让暗卫去把殿门、窗户全关死,守在门外,保管什么人都不会注意到这里。”
“到时候,臣就在陛下身上划上这那么一刀……嗯,这上书房隔音极好,陛下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倒是方便了臣。”
“而后,咱们便等首辅大人过来。”
沈溪年微微笑着。
“看他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是会选择忠心救驾,还是拿了我手中的刀补上一刀?”
皇帝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后退一步,握刀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看着沈溪年平静无波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人比裴度还可怕——裴度虽权倾朝野,还守着君臣体面,可沈溪年,竟真的敢杀他。
至少,他是当真起了杀心!
“你敢!”皇帝的声音没了刚才的硬气,“裴度不敢谋逆,他能信任的皇帝只有朕!除了朕,他再没有能扶持的帝王!”
“陛下又错了。”沈溪年轻轻摇头。
沈溪年的目光扫过龙椅,带着漫不经心:“这天下从不缺坐龙椅的人。”
“实在不行,裴首辅只需派人去民间找个孩子,眉眼肖似先帝,编一段‘先帝遗子流落民间’的故事。到时候请几位老臣作证,祭告太庙昭告天下,谁会追究孩子是不是真的先帝血脉?”
说着说着,沈溪年当真心动了。
他觉得,大概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反派首辅者反派味儿十足,他如今居然也能说出这些话了。
“当年陛下登基,不也是靠裴首辅的支持吗?”
沈溪年的声音很轻,却像钝刀割着皇帝的尊严。
“陛下以为自己是裴度唯一的选择,可在他眼里,陛下和那找来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不过是个能稳住朝局、让他继续掌权的幌子罢了。”
“你胡说!你胡说!”心中多年来担忧恐惧的事情被挑破置于眼前,皇帝终于崩溃,挥舞手中短刀,形若癫狂,“朕是天子!朕是先帝钦定的继承人!裴度不敢这么对朕!”
看着身前的帝王,沈溪年突然就失去了所有的兴趣想法,只想见一见裴度,于是他不再理会身后的皇帝,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他的身后,甲一却丁点松懈都不敢有,时时刻刻盯着周围的动静,包括皇帝手里胡乱挥舞的那把刀。
上书房的殿门被打开,凛冽的风裹着初雪的寒凉吹起沈溪年的衣摆。
身穿绯色官服的裴度就站在殿外。
沈溪年身后殿内皇帝发狂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见沈溪年出来,裴度微微俯身,骨节分明的手朝着殿内的沈溪年伸来,掌心很暖,带着一如既往的沉稳安心。
沈溪年指尖刚触到他的掌心,便被稳稳握住。
裴度牵着他转身向外走去,步履从容,衣袍拂过地面时带起轻微的声响。
路过廊下低眉弯腰候着的年轻太监时,他脚步未停,声音淡淡响起,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冬日寒凉,陛下既已抱恙,便该卧床好生静养,即刻传旨,着太医院三位院判轮流值守,务必悉心照料。”
“太后担忧皇帝病情,悲痛之下几度昏厥。即日起闭宫静养,不得有任何往来。”
“侍卫沈原,谣言惑上,杖毙。”
“是。”身着司礼监太监服饰的年轻太监低头应答,“奴婢遵命。”
……
两人就这么并肩而行,路过朱红的宫墙,走过宫内长长的青石砖,走出了这座四四方方吞人魂魄的内城。
裴度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了多少,或者说他从前也未必就全然没有猜测,但此时的他却不见半点愤怒,只有从容不迫的温和。
他拍拍沈溪年的手,笑着道:“不生气了,与其想这些伤身,倒不如想想看立谁做下一个皇帝。”
多么反派的天凉皇驾崩的发言。
但沈溪年爽到了。
他真的一点都忍不了了,蠢不可怕,可怕的是又蠢又毒还身居高位。
“给我点时间,我就不信了!”
“太后催了三年多,他这些年也没少进后宫,这偌大皇宫佳丽三千,真就没个什么沧海遗珠啥的?”
沈溪年的主意一下子就上来了。
找人这种事,小鸟包可靠的!
第104章
“他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隋子明站在树下,两只手揣着,问旁边同样站在树底下的甲一。
甲一想了想,回答:“上次从宫里回来就这样了。”
裴府的后花园从前一贯是冷清的,直到隋子明带了一伙救命恩雀入驻,这才变得热闹起来,而最近……
隋子明的视线精准锁定在灰白色的长尾巴小鸟团子身上。
而沈啾啾严肃认真着一张鸟脸,用翅膀尖尖比比画画着给前面密密麻麻站了满院满墙的小鸟们上课。
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块立起来的板子,板子上面钉着皇帝的画像——别说,画的还挺栩栩如生。
隋子明有理由怀疑那张丹青画像出自裴某人之手。
在满院子的啾声起伏里,隋子明抬手掩唇,小声问甲一:“有个问题哈,鸟……看得懂画像么?”
隋子明是养鸟的,当然知道鸟这种动物,聪明如阿飒的确会相当聪明,它们能从体型、穿着、动作习惯上分辨人类,但是在认人这方面……鸟好像真的不是靠记五官辨认的吧?
甲一的语气有种天塌下来都不会惊讶的麻木淡定:“所以沈公子在给麻雀开扫盲班。”
隋子明:“……噗。”
这一声笑立刻引来了啾啾老师的转身怒视。
隋子明连忙摆手捂嘴,双手合十给啾啾老师赔礼道歉,一个劲用眼神示意啾啾老师继续课程。
沈啾啾哼啾了一声,转过身,给了表现好、能举一反三的麻雀几粒肉干,然后在其他小鸟越发雀跃的目光注视下继续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