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勾能有什么坏心思[穿书](276)
她的声音瞬间令晓云空回神。
他轻轻摇头:
“无碍。”
女孩的朋友也在这时围了上来,他们招呼着女孩继续去玩,女孩看看他们,又看看晓云空,竟摆手拒绝了。
她只抬头望着晓云空,睁着一双大眼睛问:
“大哥哥,你是从哪来的?我好像从来没在我们镇上瞧见过你呢。你穿得好漂亮,生得也好看,你来棠梨镇是做什么的?碰巧路过还是寻人还是赏梨花还是打算长住?你同我说说吧,说不定我能帮到你呢!”
女孩这热情劲又令晓云空有些恍惚。
不过,他知道记忆中那人并不会说话,那姑娘虽然话多,但也只是不停围在他身边,一双小手飞快地打着手势。
那时晓云空很难想象一个哑巴为什么有那么多话,更难想象若是有朝一日她恢复了听觉,日日趴在自己耳边叨叨,该有多吵闹。
“路过,走累了,来这里歇一歇。”
晓云空垂眼望着她,温声答。
“哦——”
小女孩夸张地点点头:
“我晓得了!那大哥哥你有地方休息吗?渴不渴饿不饿?我家有好吃的,还有好喝的梨花茶,你要不要随我去尝一尝?”
这小姑娘,怎么瞧见个陌生人就要把人往家里赶?
晓云空有些无奈,他看着女孩期待的表情,略一思索后道:
“你家可有大人?”
“有啊!”
说罢,女孩二话不说拉住了晓云空的袖角,一张小嘴还叨叨叨说个不停:
“大哥哥你知道吗,我们棠梨镇很少来外人的!尤其是你这样特别的人!你怎么这么好看啊,跟仙人一样!我奶奶总跟我说,她小时候曾经见过仙人,我还不信呢,结果今日还真被我瞧见了。嘿嘿,我得赶紧把你带回家给她瞧瞧,我也是见过仙人的人了,大哥哥,我沾了你身上的仙气,能变成仙女吗?你们仙人……”
女孩一张嘴就停不下来,她带着晓云空走在镇中较偏远的一处小路上,镇中未经修整的泥土路上是片片零落的梨花瓣,草木泥土清新的味道和梨花的淡淡香味混在一起,和记忆中一般无二。
走着,可能是听见了来人的脚步声,前路不知从哪冲出来一只大黑狗。
那大狗摇着尾巴,迈着长腿飞扑过来,绕着女孩转圈圈,向她传递着自己的欣喜。
女孩由它蹭了一会儿,如它所愿摸了摸它的狗头,郑重给晓云空介绍道:
“大哥哥你看,这是我们家的狗狗!是不是很可爱?你可以摸一下它,它不咬人的!”
“……”
大狗看看女孩,又看看晓云空。
它歪了歪头,摇摆的尾巴也慢了下来。它虽然不认识晓云空,但它见他和女孩走在一起,还是朝他走了几步,稍稍低下了头。
晓云空垂眸望着它,半晌,抬手,用指腹轻轻摸了一下它的脑袋。
触感温热,皮毛柔软。
晓云空点点头:
“嗯,可爱。”
一人一狗似乎通了什么暗号,在晓云空摸了黑狗的头后,黑狗似乎自动将他划为了家人,这便如对待小女孩那般,围着他好一通撒欢,蹭了他满身狗毛。
女孩看着这画面,心中欢喜,面上扬起一个笑来。
她迈着小跳步,顶着一晃一晃的羊角辫,去了前方一处小院落,一把推开门,唤了一句很大声的:
“奶奶——”
听见这个称呼,晓云空微微一愣。
他带着大黑狗跟上小女孩的脚步,他路过小院斑驳的围墙、破旧的木门,在转折处,透过大开的木门,看见了院中的光景。
院中的梨花树粗壮了许多,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着花瓣,而在纷飞的花瓣雨下,一耄耋老妇倚在木制躺椅上,身上披了一张薄薄的毯子,正闻着花香晒着太阳,享受着自己如寻常一般无二的安逸午后。
对于小女孩的呼唤,她并没有反应,一直到小女孩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她才睁开眼。
小女孩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见她醒了,便迫不及待地朝她比划着手势,而老人看着她的小手,似微微一愣,而后便缓缓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转过脸来。
二人时隔数十年时光再次望向彼此,风带着梨花清甜的香味,像儿时那样在他们身边下了一场沐浴着阳光与春风的雪。
晓云空缓缓蜷起了手指。
旁人知他有未斩断的尘缘,都劝他趁早下手,把事情干脆利落地断了,这样方可保大道平坦再无困扰烦忧。
可他总忍不住去想,大道究竟是什么呢?
他以为,道是寻天机,是逆天道,是在俗世轮回天灾人祸中以己之力保护更多的人。
如果要为了证道而随意将于自己有恩之人斩于剑下,那这道岂不违了本心,可还有追求的必要?
他们都说无情道就该手起剑落无牵无挂,可在晓云空多年坚持中,他所寻见的无情道,抛却的是小情小爱、是自身情与牵绊,而不是漠视生命与大义。
若真如此,人与冷血畜生、与修罗杀神又有何异?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应当为了他的“道”牺牲自己。
每人都有自己的路与机缘,就算是自幼不招人待见的哑女,也有自己的缘与人生。
只是,他们的路不同,人生也不同,在当年短暂的交汇后,他们很快走向了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
晓云空的人生是剑与山河,是天下大义,是整个世界。
而她的人生是这座小镇,是镇中一年又一年开落的梨花。
她在无声中长大,热爱着身边的一切,就算耳不能听口不能言,也要用自己的方式传达对这个世界的爱。
后来,她遇见了很爱她的人,那人会包容她的残缺与不完美,会认真看她每一个手势并给予回应,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孕育儿女,一起看梨花,一起看小狗一窝一窝长大。
再后来,儿女长大,也有了自己的儿女。
孙女很像她,却比她幸运得多,成天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似乎永远不会无聊不会累。
而她像世间每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一般,在一年年开落的梨花下佝偻了身子。
她打手势的动作慢了、不利索了,她的行动变得艰难,无法再像以前那样陪着身边的小狗撒欢,她将生命分给了儿女,她的世界也从棠梨镇缩小到了这处小院。
不过好在,她喜欢这个地方,这里,梨花很香,阳光也很温暖。
依稀记得儿时遇到过那样一个人,那人跟身边所有人都不一样,那是她人生中除了大黑狗外第一个朋友,是除了父母外第一个愿意认真听她“说话”,并教她表达的人。
她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实在太过欣喜,忍不住将所有的事情都分享给他,很多时候却好心办了坏事,有一次,那人被狗追哭了,好久没有理她。
她以为,自己就要失去这个朋友了,可当她受了欺负时,他还是会站在她身边保护她。
多好的人啊。
教她认字、给她讲故事、陪她“说话”。
后来,她时常会想,还好自己生命中出现了这样一个人。
她知他非池中物,迟早会离开,但有些人,即便只在生命中如烟花般短暂出现过一瞬,也能影响甚至改变未来很多很多年。
比如,他让她知道了,即便是残缺破碎的人,也有被耐心对待、被温柔包容的权利,所以,她才如此爱这个世界,爱生活,也如此爱不完美的自己。
他让她知道了,她不是只能受人白眼嫌弃的聋哑女,她只是没别人那么幸运,可那又怎样呢,她依旧有爱一切的能力。
如果没有他出现,她怕是会被一直困在院子里,在孤立与冷眼中渐渐失去所有生机与希望,变成一具怨天尤人死气沉沉的行尸走肉吧,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拥有那样多的美好与爱。
年岁渐长、活动不便之后,她总习惯在院里的躺椅上打盹晒太阳。
这躺椅是她丈夫亲手为她做的,她睡在上面,总会做很多很多的美梦。
梦见与丈夫的相识,梦见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梦见儿女的成长,梦见第一次怀抱孙女时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