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情证道失败后(237)
后背的鲜血浸透了谢邙一身淡青衣衫,手臂上的伤口亦流出浓稠鲜血,浸湿了握剑的掌心,使剑柄不断向下滑去。
谢邙望着暗夜中翩迁而至之人,撕下一截衣袖,像是凡间最普通的剑客一样,将布料缠在剑柄上吸干掌中血,以防作战时握不稳自己的剑。
被打落的四人欲请罪,却重伤难支。
可眼前的裴从雪本人年纪不大,为了领代首尊之位,才用药堪堪堆至大乘境界,如何能把他们伤成这样,又如何能得诸大能俯首帖耳?
除非……此刻说话的不是裴从雪。
而是文帝。
谢邙面沉如冰,再一次握紧手中剑,手背青筋暴起,灵力灌注剑中,随时准备出击。
裴桓亦不是个多话的人,他不是来跟无涯仙尊谢邙谈心路,说理想的。
须臾之间,裴从雪身体中的灵力与裴桓的金光神力一同射向四方,卷来那四位长老的灵器奇兵。
周边其余围观者手中刀剑也在此刻脱手而出,一并飞向他身侧。
方才的巨大漩涡在此时已经平息,浓云清阔,弯月洒下凄清的光辉,为暗如墨石的海面浪头镀上一层银纹。
谢邙立身不动,四下海面却接连炸起浪柱,阻拦飞向裴桓的刀剑。
部分灵兵叮铃哐啷落水,但还有无数锋刃穿透海浪,汇聚于裴桓身后。
金辉熠熠,映得裴从雪这张柔和而文雅有礼的面庞更加高洁神圣。
下一刻,万剑齐发!
谢邙挥剑阻击,刚刚平静下来的海面再次波涛汹涌,在无尽海剑意的一道之下铸成水幕高墙,或阻拦或打偏袭来之剑。
但水幕撑不了多久,呼吸之间轰然崩溃,无数长剑长刀穿空而过,黑暗中却尽空无一人!
裴桓目光一冷,侧头瞥向西方夜空,手指轻动,指引万剑汇聚如龙,却不追向目光所及之处。
剑龙铮然长鸣,直扑向巍然伫立的飞鸥岛。
锵锵——轰隆隆!!!
原本避走诱敌的谢邙瞬间飞身至剑龙之前,横剑于胸前硬生生抵挡住剑龙最前方的长琳剑攻势后,紧咬牙关一剑送出。
剑意澎湃呼啸直斩剑龙身躯而去。
长剑川流般的身形被这一击斩断,一瞬间的扭曲之后,剑流直接分作两股,变作两条剑龙袭向谢邙。
两条剑龙的左右攻击,只要谢邙放弃防御或攻击,欲诱敌转离飞鸥岛,剑龙便掉头而去。
谢邙不得不紧随剑龙攻势阻敌,将它们压制在飞鸥岛海岸之外。
剑龙破不开谢邙的防御,但细微的剑意刀气防不胜防,尖刺般扎在谢邙身上,使他身上几乎血流如注。
浸透的青衫紧贴着肌肉,不知是被海水还是血水打湿。
鹿鸣剑光越来越密,裴桓原本游刃有余的手指也越来越紧绷,甚至不得不抬起整只手臂,金光神力滚滚涌入,指挥这剑龙向谢邙发起一轮又一轮的进攻,将战线向飞鸥岛推进。
谢邙以身为盾,血洒波海,却绝不退让半步。
鹿鸣剑打落一剑又一剑,在不断的震颤中嗡鸣嘶吼。
裴桓雪青色华服被血色海水沾湿,染上朵朵艳红,他肃目而视,见两道剑龙无法突破鹿鸣剑的阻击,双手合拢,掐了个形似花绽的复杂法诀。
神光耀耀推手而出,包裹着剑龙合二为一,剑龙身形瞬间暴涨几十倍,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金戈锐鸣呼啸声中,直奔谢邙而去。
眩目金光几乎将深海的海浪照得澄澈如湖泊,剑锋还未至,恐怖的神力气息已紧逼至谢邙跟前。
他转动鹿鸣剑,祭出无数符箓、灵器欲阻敌,浩瀚灵力狂涌而出,几乎把脚下水波荡出一个十丈宽十丈深的凹坑。
可灵力根本阻不住来自神界的力量,不过是飞蛾扑火,添作柴薪,在金光下滋啦燃烧轰隆,谢邙的衣摆袍角,仿佛被火燎烧般不断破碎飘散。
就在剑龙逼近谢邙面前三尺,强光刺得他视野只剩一片灼烧疼痛的白茫茫时,忽听得身前一阵金铁炸裂的尖啸。
紧跟着便是气浪轰隆隆如雷炸开,刹那将那剑龙龙首击碎,逼退数十里。
震得谢邙耳膜鼓动流血,脑中只剩尖锐刺痛的耳鸣声。
有一只手臂接住了他的后背,来人似乎在谢邙耳边说了些什么,可谢邙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见,唯独嗅到咸腥锈甜的海风中,隐现着一阵温软缥缈的藤萝花香。
又觉前方不断炸开力量的浪潮,冲得四海八方天崩地裂,二人衣袍翻涌交缠。
谢邙侧过头,喉中血堵得他声音朦胧:“沉霜……沉霜,是你吗?”
对方似乎又说了几句,谢邙喉中却只剩嗬嗬血声。
下一刻,一只指腹柔软温热的手指抵上谢邙眉心,暖流瞬时涌入四肢百骸,修补上他浑身伤势,随之而来的还有洪流般汹涌的记忆。
神界……明帝……文帝……顾元松之死……别羡鱼……诛杀裴有央……系统……
不等他理顺这一切,背后的手臂已然松开,一阵风将谢邙送往远处海崖,他模模糊糊地听见孟沉霜对他说:“你先歇会儿,护着岛上的人,我去会一会裴桓。”
风将谢邙温柔地放在海崖上,当啷一声,鹿鸣剑也被放在谢邙手边,风儿打了个旋飘散离去,紧随而至的便是拍岸涛声送来的冰冷海风。
刺骨的寒意将谢邙从记忆长河中陡然惊醒,不待睁开眼,五指已经紧紧握住剑柄。
他身上的上被孟沉霜的神力尽数抚过,都已止了血,正在快速愈合,但气力消耗过度的肌骨筋肉还在酸胀发颤,需要借着剑拄地支撑,才能从地上爬起来。
耳鸣渐渐散去,谢邙睁开眼,视野中刺痛的白光变作黑雾,中心的画面略微清晰起来,黑雾正向这四角不断褪去。
明亮的金辉如日光般笼罩着漆黑的岛屿,谢邙努力闭了闭眼,清去眼帘中的模糊,终于看清这金光来自前方的一堵半透金高墙。
这高墙正在向海上移动,不……这不是什么墙。
谢邙抬起头,一尊百丈高的庞然巨物霎时映入眼帘。
常人的视野根本不足以将其整个囊括进眼中,不得不一路仰起头,直到双目与天空平行,才能看见这宏伟金影的顶端尽头,有长缨在高空风中飘飞,不知长之数十尺。
这金影身披甲胄、手擎宝剑,俨然一员骁将,威风凛凛,震撼人心。
凡人之躯与他相较实在太过渺小,高飞在这金影身前的孟沉霜约只有他半指大小,像一只红羽猎猎的小鸟儿。
但当他在熊熊燃烧的神力金光中抬起浮萍剑时,将军金影随之悍然抬剑,飞身向对面海上的裴桓攻去。
这便是神明的具身神象,是那千变万化的无数中神象之一。
凡人但见一眼,如那当年的裴汶,便知这金身神象绝非凡尘中物。
海上裴桓亦显出文帝具身神象,是他千年前广袖风流、长剑琳琅之模样。
断蓬剑虚影自高空斩落,直逼文帝神象而去。
剑锋划过的路程太过遥远,在渺小凡人看来仿佛有些迟缓的动作,却是真正的千里一刹,一剑万丈。
轰然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断蓬剑砍上文帝手中剑影,力重万钧,竟一时逼得文帝左手撑住剑尖,半跪在空中,艰难地接下这一剑。
神力气浪咚地炸裂,巨浪排空而起,把散落满海的刀枪棍棒砸入大洋深处,直插进坚硬海岩之中。
一道浪头扑向飞鸥岛,竟高出高耸的海崖数十米,谢邙当即结印列阵,将这足以淹没整座岛屿的大浪挡在屏障之外。
海浪跌落,水中稀里哗啦掉下不少人影,都是那些被大能打架震得脑子嗡嗡响的裴家长老、子弟、桐都卫和客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