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情证道失败后(167)
孟沉霜扯出一方丝帕,平静地擦了擦嘴角的血,对二人笑道:“莫慌,不碍事,看来这春血散确是奇药,这就在我身上发作了。聂统领,抱歉,弄脏了你的地。”
才说完一句话,又一口血顺着喉管往上涌,孟沉霜把它压下去,看了眼前方的放鹤楼,道:“聂统领,放鹤楼用来待客喝茶,只有些桌椅板凳,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隐秘些的所在?”
“有,”聂肃芳一瞬间明白了孟沉霜的意思,“后院是公主私宅,不会有外人来打扰,有客房可用。李仙长需不需要我找人来……”
聂肃芳此刻的眼神却移向了谢邙。
孟沉霜道:“多谢聂统帅好意,这倒是不必了。”
“好,二位仙长这边走。”
孟沉霜一路吐着血到了客房,谢邙扶他到床边坐下,聂肃芳关门离开前说:“丫鬟仆人就在门外,仙长若需要些什么,只管开口。”
孟沉霜听得脑子一个激灵,摆手道:“让他们退开,不用守着我们。”
聂肃芳欲言又止,谢邙斜瞥了他一眼,他终于作罢,安静地退了出去。
终于,客房之中只剩下孟沉霜与谢邙二人,外面日头正好,春风雀鸣,窗格繁复的影子落到谢邙笔直的脊背上,泄出的阳光在孟沉霜的脸颊上轻轻飘浮着。
这一切,似乎太过宁静祥和了些。
毕竟,孟沉霜正中了药,嘴里还不断吐着血。
他又擦掉一口从唇边溢出来的血,向谢邙伸出手:“别这样站着,过来做。”
孟沉霜叫他过去坐,谢邙便牵住他的手,在床沿边坐下,又俯身躬腰,抓起孟沉霜的脚腕,给他脱了鞋,把他的两条长腿一并放到床榻上去。
没了谢邙肩背遮挡,日光陡然倾落孟沉霜满身,一切景象分毫毕现。
孟沉霜的头靠着床帏,见谢邙又没了动作,只是注视着他:“噢,你是想再多坐一会儿?”
“那药喝下去,真的没有不适?”谢邙握着孟沉霜的手问。
孟沉霜仔细感受了一下:“还好,或许让浮萍剑主来,他能感觉到兴发之状,但对燃犀来说,和往常差不了多少,已经习惯了。”
除了吐血的时候,他的五脏六腑像是被砂纸磋磨般得疼。
春血散在不断起效,他的鼻腔和耳朵也开始疼了。
“和凄神洞里相比,又如何?”谢邙的眉心始终凝着清浅的褶痕,刀削斧劈般俊美的面容上透出忧色,更显得如同神祇。
孟沉霜抬手摸摸谢邙的眉梢眼角,谢邙不闪不避,目光凝聚在他身上。
“那不一样,前日在凄神洞时,我是有些……难平的情绪,不全是堕魔欲望之故,就像是你那日走入洞中,也有许多起伏的心火。”
“……起伏的心火?”
“不是吗?毕竟我抛下了你独自躲入洞中,”孟沉霜的手掌滑落下来,掌心贴紧谢邙的脸颊,“就像是……若这薄薄一层纱窗之外,高朋满座,人潮如织,你我在其中双修,虽然还是你我,但必然会有些不一样的心绪,连带着感觉也不一样了。”
谢邙目色深沉难辨,好似一对泛起幽深气息的古井,要把人吞入其中。
“那现在呢?”
“现在……还算是平静。”
接连几日的琐事虽然始终压在孟沉霜心头,但沉重的巨石不会立刻叠下山崖,这间春日客房,好似穷山恶水中撕裂出的一线天,幽然僻静,只余他与谢邙对座。
孟沉霜对谢邙露出一个笑来,可双眼紧跟着流出一行血泪。
“阿渡!”谢邙抓住了孟沉霜的肩。
“谢仙尊这么着急,是急色吗?”孟沉霜抹去血泪,但视野已经被浸得血红一片,连近在咫尺的人影都模糊了。
春血散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俯身靠近谢邙,借着视野中的最后一分清明,找到了谢邙淡而薄的双唇,他想吻上去,可动作却在最后一刻顿了顿,柔软的唇只贴在谢邙的唇角,落下轻轻的一吻。
他不断地呕着血,还是别让谢邙吃进去堕魔的血液为妙。
下一刻,那凉薄的唇与他紧紧相贴,叩开了血色一线。
“南澶,不要这……”孟沉霜糊囔的话说到一半,声音越来越沙哑,到最后唇齿间只剩下鲜血和不断的呛咳声。
谢邙原本蛮横有力的动作在这瞬间停住了。
他把孟沉霜轻轻放平在床上,一身白衣胜雪此刻已是遍染血痕。
鲜血从孟沉霜的眼中口中鼻中涌出,他看不见,也说不了话,如果不是在快要无法呼吸时不忘给自己施一道供气的法术,谢邙就快要以为孟沉霜已经失去了意识。
“不要什么?”谢邙问。
孟沉霜以前从未说过这两个字。
但这一刻,谢邙好像被他那一番“很平静”的说辞也变成了性情平静之人,第一次不得不冷静而理智地在日光之下审视双修之事。
仿佛这不是一场白日宣丨淫一般。
可他久久没有等到孟沉霜的回答,那点冷静理智马上就要维持不下去。
就在这一刻,鲜血又自孟沉霜双耳中流出,染红了锦缎荷花枕。
谢邙紧蹙的眉忽然松动。
孟沉霜不会给出回答,因为他听不见、看不见,也说不出。
但他意识尚在,察觉到谢邙许久没有动作,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二人紧挨的衣袖一路向上攀爬,直到握住谢邙的手腕。
孟沉霜的手掌滚烫如火,甚至还异常有力,将谢邙的手拉向自己的衣襟。
只有一层白罗衣加一层白罩纱,领口理得平实整齐,但被谢邙的手指一勾,便一下子乱了。
谢邙的眼皮抖了抖,目光描摹着孟沉霜染血的面容,胶着难分。
或许是因为孟沉霜四感丧失,剩下的触觉成了感知外界的唯一途径,加之失去掌控后本能的恐惧和警惕,一切触碰都变得极度清晰。
当那温凉的双唇即将要贴上他的眉心的前一刻,好似有一道电流穿过空气,窜进了孟沉霜的大脑和脊柱,使他整个人一颤。
紧接着所有紧绷又都融化在这个极尽温柔的亲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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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沉霜逐渐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好像无论在哪,都被翻来覆去。
他听不见也看不见,外来的触碰又不受自己控制,始终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他。
他清晰地察觉到某种带来战栗和欢愉的浪潮在仅剩的知觉中一次又一次反复奔涌,把他的大脑搅得一片混沌酸胀。
喉咙里仿佛有沙子刀割般滚过,心脏快速鼓动着血液涌向全身。
朦胧之间 ,孟沉霜听见耳畔回荡着一匹雪白骏马同样沉重的气喘和蹄声。
周遭暗影蒙蒙,屋舍高台仿佛被剪成黑影,在长街夜风之中猛烈晃动着身影。
唯有前路有星星火炬,穿透夜幕,描画出黑夜之中的高耸城门。
神武门三个字高悬墙头。
孟沉霜望着它们,隐约意识到不对,这好像是个梦。
梦中的他提槊跨马,按剑疾奔,穿过夤夜冷清长街,直驱皇宫神武门。
夜半三更,宫门已闭,龙庭骧卫值守禁宫,看见有人直奔神武门而来,立即横枪直指!
守宫将领高呵:“来者何人!”
遥隔三丈,骏马勒紧,仰头长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