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清(249)
很快,扶清便穿好一贯洁净齐整的衬衫,带着殷九弱走出房门。
门外,方鹤宁正靠着窗百无聊赖地观赏着院子里的植物,一回头就看见身材高挑修•长,清冷禁欲的女人,那张过目难忘的脸上神情病态而漠然。
她几乎忘了待人接物的礼仪,过去好久直到扶清主动说了句「你好」,她才如梦初醒。
“你,你好,九弱的……”方鹤宁心底大惊,到底是谁说给别人做小妈的人是狐狸精丑八怪,让她今天精心的打扮全都泡汤。
但凡知道这个女人气场强成这样,她不得换成战袍过来。
“九弱的同学吗?今晚留下来吃饭吧,喜欢吃什么直接和我说。”扶清淡淡地维持着一个年长者应有的优雅仪态。
“呃,不用了,我和九弱说两句话就走,谢谢阿姨。”
殷九弱听见阿姨这两个字,浑身不自在,扶清怎么也没到该叫阿姨的年纪,不过按辈分来说是可以的。
不想再面对扶清,方鹤宁浅浅地笑,拉上殷九弱就往院子里跑。
扶清神色微妙地打理着肩上的浅灰色羊绒披肩,似笑非笑地盯着殷九弱的背影。
她站在三楼的窗户旁,正好能看见院落里那个叫方鹤宁的女孩子,拿出一个宝蓝色的丝绒盒子,慢慢打开。
里面是颇有设计感的镂空雕花尾戒。
一个表白,倒弄得颇有仪式感。
扶清静静看着殷九弱和方鹤宁,指•尖陷入羊绒披肩的绒毛里。
路灯的光影下,围绕着山里除不尽的飞蛾小虫,扑火似的撞上明亮的玻璃,就像她这些年来的隐秘心事。
是该烧毁这心事,当作无事发生,还是任由着火焰越燃越大,将殷九弱也吞没进来?
扶清看见方鹤宁眼含热泪,可能是表白成功后的喜悦吧,而殷九弱也体贴地送上干净的纸巾。
她们在路灯下聊了很久,空气中弥漫着少女恋爱时的依依不舍。
黑暗中,绯红的火焰不知在何人的心底愈演愈烈。
殷九弱送走方鹤宁回来,发现家里的灯关了一大半,正奇怪着就看见扶清站在二楼的拐角处等着自己。
女人身形单薄,骨感似霜的手指间好像把玩着什么金属模样的东西,发出一声声脆响。
“姐姐,你病好了?怎么不回房休息?”
“小九,我在等你。”
“等我做什么?”殷九弱终于走到扶清身边。
女人病中的面容苍白无瑕,唇红似血,散发着令人想入非非的旖念。
“小九,你答应了方鹤宁同学的表白吗?两情相悦很开心吗?”
“啊,姐姐,你在说什么?”殷九弱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她送同学回家的时候,就拒绝了啊。
“我本来还想再等一等的。”
“等什么?”
“等我们认识再久一点,”扶清柔若无骨的身子攀附着殷九弱,细长的手指顺着少女的肩线往上,“或者,等你想起我。”
“什么想起你?你到底在说什么?”殷九弱满心疑惑。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肚明对方在很久以前就都知道所谓「小妈」这件事是个幌子。
“不重要,现在都不重要,你忘记了,我会让你想起来,深深地记住,铭刻在心里。”
慌乱之中,殷九弱喜欢转移话题的老毛病犯了,她竭力压制着被扶清引出的难耐喘•息与眼底的绯红碎泪,眼神飘忽开口问道:
“那边是什么?”
扶清宠溺地抚过她的脸颊,好整以暇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墙之隔玻璃花房里是热烈绽放的牵牛绣球与蓝雪花。
女人身上洁净、蛊惑、温和的草木甜香近了,变得越来越危险摄人,殷九弱的心脏汩汩地跳着,不听话地随扶清而动。
“是我闲来无事,做的一些标本花草,喜欢的话,以后我教你。”
“我们是不是离得太近了?”
“太近?”扶清勾勾唇,眼神幽冷,“有你和那个方鹤宁同学近吗?”
“不是,我和她只是同学啊。我和你,我们……”
“嘘,别说话,你不乖的话,”扶清眼带笑意,“我会把你藏起来,做成只属于我的标本。”
第95章 现代番外xx的蓄谋已久6
院落里染着花影的灯光如同高楼烟火漫漶,她们纠纠缠缠地撞进二楼的格子间里。
不知道是谁按到开关,两人眼前灯火通明,给扶清面前蒙上一层铄金的明亮。
殷九弱半坐在格子间里的天鹅绒沙发上,眼睛一瞬不错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衬衫扣到最上面那颗,显得下巴白皙小巧,她好像涂了玫瑰色的唇蜜,唇色晶莹诱人,散发着植物清香,清茶叶片的气味。
随着女人时不时掠过自己的鼻尖,温软的味道忽远忽近。
“标本?”殷九弱察觉到女人粼粼眸光闪动着无法克制的情绪,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竟然全映着……自己,“姐姐,你在开玩笑对吧,你不是我小妈吗?我们现在……非常地于理不合。”
“你我都心知肚明了?”
扶清半阖着朦胧双眼,心知自己的眼神危险又偏执,本想徐徐图之,但已经暴露太多。
她的呼吸体温,凝滞而又不断升温。
她的眼神,从最开始的心不在焉到凝固在殷九弱脸上,怎么也无法挪开。
她明白这一天总会来临,她总会突破此生未知的巨大藩篱,这是在遇见殷九弱那一刻就既定的命运。
无法逃避也不想逃避。
殷九弱是她第一眼就喜欢上的人,如今她等了她这么多年,等到她成熟长大,却没能等到她记得自己。
或许殷九弱看向自己的全是对长辈的孺慕和尊重,可她伸向她的手全是鬼胎。
所以她不准备再等了。
“嗯……”殷九弱感到十分地不妙,心脏激烈地坠重,明知道现在自己应该从格子间离开,当作这事从没发生过。
可她控制不住,专注的目光从女人剔透清媚的眼眸一寸寸往下移,直到那淡淡的玫瑰色双唇上。
要命,为什么会觉得扶清的眼睛、嘴唇、锁骨……都那么地熟悉。
或许是格子间的空间太小,又和扶清离得太近,殷九弱忽然感受到心口那根黑管口红被自己体温熨烫后的金属热度。
炙热的,灼烧着心口,在女人看向自己的某一个瞬间,烧断了心里的琴弦,发出铮铮的弦音。
“小九,你有没有想过,”扶清俯下身,玫瑰色的唇被灯光涂抹得醴色过浓,她贴着殷九弱,明目张胆让对方占有自己的呼吸,“这从头到尾都是针对你的一个陷阱。”
殷九弱嗅闻到女人一呼一吸间的草木气息,清甜的、洁净的,被蒙着眼的那个夜里。甚至更久远的以前,她好像就曾与她相遇过。
过去的模糊影像,如梦幻泡影般浮现又湮灭。
“你是说我们的关系?”
“不止,还有更多。”
垂下的额发掩着女人的眼,她也曾徘徊在殷九弱学校的操场外,看见阳光肆意在少女身边挥霍时光。
也曾在大雨停电的时候,想在黑暗中冲过去与她重温那一个漆黑的夏夜。
她们之间相差得很远,不仅是年龄,还有各自的人生,那个夏夜只是刚好人生相交的奇点。
她们约定好第二天交换姓名,少女第二天却没了人影。
她辗转找到了她,她却不记得她了。
也是,那个夏令营不过是她恰好和她在深夜里来到同一条小溪,一起见过一次夏夜的银河。
但那对一个少女是乏善可陈的,像秋风卷起一片霜红的落叶般无趣而常见。
或许要到了很久以后,少女才会到达回忆过去的年纪。
那么久以后,少女或许才会回望她。
本来这也没什么,扶清曾千百次对自己这么说。
何况,追逐一个不可能的人,不是她体会人生的方式。
她行事一向意兴阑珊到接近冷漠,可心里的难过是真,想念是真,不舍是真,回到那条小溪发呆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