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露声色(105)
姜照雪心惊胆战,无法思考,顾不上更多,直伸手再次拉车门要下车。
车门依旧是落着锁的状态。
“你开门啊!”姜照雪气急攻心。
她重重地拍了一下车门,司机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车门锁打开了。
姜照雪跳下车,手脚发软,跌跌撞撞,几乎是手脚并用才在摔了一跤后保持住平衡,踉踉跄跄地跑向岑露白。
岑露白靠坐在紧急为她处理伤口的女保镖身上,冷汗涔涔,面无血色,神色却还是清醒的。
她偏头望向道路尽头高跟鞋声的来源处,眼神柔软,很想告诉她:“别跑,濛濛,我没事。”
可张口却发现,她没有力气发出那么大的声音了。
半边身子都是痛的,有森冷的寒意从脚下升起,让她发颤,视野一阵阵地发黑。
她努力地支撑住,用气声吩咐下属:“向鹏,按照B计划进行,你留下处理警方这边的事,雷萍,联系医院,送我去医院。”
她等不了救护车了。
正和另一个彪形大汉用膝盖抵压着还在叫嚣着“弄死你”的行凶者的男人应声:“是,岑总。”
按压着岑露白伤口的雷萍也应:“是,岑总。”
确实不能等救护车了。
这出血量太大了,根本止不住血。她这样按压着,鲜血还是如注地在往下淌。
她换了个姿势,用手掌用力地压迫住岑露白的伤口,搀扶着岑露白站起,另一个男人连忙上车,启动了库里南,把车调了个头开过来。
姜照雪堪堪地在岑露白上车前赶到。
她妆容凌乱,高跟鞋的鞋跟在奔跑中断了一只也浑然不觉,只看着岑露白浑身的血,晃了晃身子,扶着车身呢喃:“露白……”
她想问“你还好吗?”,可看着岑露白这一身的血,她不用问也知道了。
怎么可能会好啊。
她豆大的泪直往下坠。
岑露白心疼。
她伸出没有刀伤的那只手想帮她擦眼泪,想哄她“没事的,别哭”,可用尽力气抬起手看见自己手上的血污,又无力地垂落了下去。
她不想弄脏她。
她勾起一抹笑,一如过往的温柔,安慰她:“没事的,濛濛,别哭,你别怕。”
气声孱弱。
姜照雪泪如雨下。
她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帮到她。她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岑露白,不知道她哪里在出血,哪里是受伤的,哪里能碰,哪里不能碰。六神无主。她好没用啊。
她下唇咬得出血,忍住了颤抖,才找出了一点冷静和理智,问:“是去医院吗?快上车吧。”
雷萍应:“是,岑总伤到动脉了,血根本止不住。”时间久了怕要休克的。
她换了个姿势,背朝着车门,请求:“太太,你扶一下岑总。”
姜照雪连忙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岑露白。
岑露白感受得到她的不避忌,终于放纵了自己,把自己交给了她。
她真的要站不住了。
雷萍换了个姿势,按压着她的伤口倒退着坐进了车里,示意姜照雪扶着岑露白也坐进来,姜照雪立刻配合地扶着岑露白也坐进了车里。
车门被关上,车辆启动,车子立刻疾驰向这附近最近的医院。
岑露白左臂被雷萍用力按压着,整个人倾倒在雷萍身上,眼神却始终锁定在姜照雪身上。
她很想和姜照雪说说话,很想抱抱她,很想问她头发怎么了,很想告诉她,她一直在想她,可记挂着姜照雪离开君庭前的眼神,记挂着她说的她不知道,她需要一点时间,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疼,竟然无法清晰地分辨出什么话是可以说的,什么话是不可以说的。
好几分钟以后,雷萍打完医院那边的电话,她才斟酌着说出一句:“章我都盖完了。”
气若游丝。
姜照雪在帮她擦下巴上的血,一刹那间泪落得更凶了。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她嗓音里全是破碎的哭腔。
岑露白心钝钝地疼,思维也越来越钝。
棕茶色的包裙和浅色的座椅上全是鲜红的血。
那该说什么?
她少有地运转不了自己的大脑。
她感觉得到身体在失温,似曾相识的濒死感渐渐袭来,意识越来越模糊,有什么东西却好像变得渐渐清晰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她还欠姜照雪一个解释。
她其实不是很怕死的人,可这一次,却觉得眷恋。
有太多的不舍。
如果这一次,她让岑挺得逞了,她能给她的濛濛留下些什么?
除了钱和安全,还有什么?
至少不该是一个永远解不开的心结。
有些坚持,有些骄傲,在生死面前突然变得无足轻重。
她努力睁开眼睛,看向姜照雪,调动声带,吐露心声。
“濛濛,”她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至始至终。”
她以为她说得很大声,可一字一句,断断续续,其实全是贴近了才能听见的咕哝声。
“对不起。”她说:“我只是觉得,如果她一定要走,那晚走不如早走。”
长痛不如短痛。
姜照雪的泪一串串坠落在岑露白的脸上。
她不在意了,没有关系的,她不想追究了,她只想要她好好地,好起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像以前一样就好了。
她怎么对她都可以。
她托住岑露白的脸,求她不要说话,求她等好了以后再解释,可岑露白已经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了。
她凭着最后一点执念,把话说完了。
她说:“如果一定有人要为此买单,那无论是谁,我都不希望是你。”
“你能不能相信我。”
“再相信我一次……”
像你答应过我的那样。
你明明说了会相信我的。
她眼角滚落出那一日在姜照雪面前没有落下的泪。
眼睫仿佛也被泪水加注了重量,压得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难以睁开。
岑露白的呼吸弱了下去。
雷萍惊慌:“岑总,你别睡,马上就到医院了,再坚持一下啊!”
姜照雪脑袋一阵阵晕眩,喉咙里涌上铁锈味,整颗心像被撕碎了,挫骨扬灰。
“露白,露白,岑露白,不要睡,不要睡,你起来啊!”
“露白,露白!求你了!”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啊。”
她慌乱地抚摸着岑露白的脸,满手都是湿的,血与泪混合在一起,声声泣血。
岑露白却只是安静地睡着,再也没有回应了。
第78章
时近八点,风潇雨晦,岑遥收到消息赶到医院,看到的就是抢救室外同样浑身是血的姜照雪和雷萍。
姜照雪站在抢救室外,手里攥着医生从岑露白手上脱下的戒指和手表,摇摇欲坠,雷萍虚扶着她,好像低声在劝着她什么。
岑遥心扑通扑通地跳,两条腿像是失去了控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嫂子!”她勉强站稳快步朝姜照雪跑去。
姜照雪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她,双目失焦,半晌才开口说:“露白在抢救了。医生说她失血过多,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病危通知书已经下过一次了。
姜照雪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名字的笔画是那样多、那样难写。
岑遥伸手扶墙,终是无法支撑住,慢慢瘫坐了下去。
“姐!”她出神地低喃,突然开始捶打自己的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嫂子,我应该再劝劝她的。”
她浑身颤抖了起来,揪自己的头发:“我不该就那样顺着她去的,我不应该的。”
她痛哭流涕,后悔与自责充斥满她的神经。
姜照雪已经流干了的泪再次被她勾出。
她颤颤地吸了一口气,伸手去制止岑遥,嗓音喑哑:“岑遥!”
岑遥咬着唇,满脸是泪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