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44)
她们之前聊过这部电影,夏清还给宋迩找了一名很出名的舞蹈家,让宋迩跟那位舞蹈家学了一段时间的体态、舞步。
“对。”宋迩说道,又忍不住向爸爸妈妈透露一点点她的心事,“不只是电影,还有一些,嗯,我最近的感悟和方向。”
她说得很含蓄,脸却已经红了,夏清特别敏锐,立刻就明白了,她和宋珏明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睛里都含了笑意。
宋珏明轻咳了一声,笑着说:“那,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能见一见你的这颗星星?”
气氛到了这时,才微微地有些轻快起来。
然而宋迩却反倒低落下来,什么时候能把教授带回家呢,之前她还会想山不就我我就山,勇敢地争取,努力地向她靠近。可现在,教授和她好像越来越远了。
到了晚上,宋珏明和夏清早早去休息了,养精蓄锐,毕竟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宋迩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明明是自己家,宋迩却不太适应。她知道,她推开窗听不到蝉鸣,也知道这里没有池塘,没有柳树,没有带着荷叶香气的清风。
宋迩待得不安生,她不由自主地想,教授现在在做什么,应该是在工作,那她会不会有点想她,还是松了口气,想总算没有人打扰她了。
宋迩无法确定,于是更加不安。
九点时,她的房门被叩响了,外边是沈知舟。
宋迩有心理准备,她提高声音:“进来。”
门就打开了。
沈知舟走进来,宋迩也下了床,一起走到她卧室的外间。那里是个小型的会客区,没怎么派上过用场,今天倒是正合适用来谈话。
沈知舟还是没明白,她开门见山地说:“我真的没想到。”她的语气特别疑惑。
“别说是你,我自己也没想到。”宋迩平静说道。
沈知舟看着她,她想了好久的措辞,严厉的,温和的,都想过,可这时坐在宋迩面前,倒都说不出来了,最后,她只得问她:“你甘心吗?”
她说完,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宋迩的声音从视频里传出来,她在唱歌。这是她第一次登台演唱,唱的就是她自己创作的歌曲。
宋迩有些恍惚,这是三年前的事,从那一场演唱,她开始了她的音乐之路。
视频在播放,三年前的宋迩在唱歌。
她的声音很独特,她的歌声感情饱满。
宋迩和沈知舟都没有说话,只有视频在播放。宋迩还记得自己那时自信地登台,忐忑,却有着必胜的决心。
四分一首歌,她唱完了。
宋迩知道,这时她站在台上,等着评委老师点评。
沈知舟看着她:“你不怀念吗?”
宋迩正要开口,孟长曦老师的声音传来:“这是一个专业的歌手。这音色太难得了,她把古典美声和流行两种唱法融合得非常到位。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她传达的感情,像春雨一样,不知不觉就在你心里,等你发现的时候,你已经泪流满面。她对音乐有态度,有理想,华语乐坛需要这样的创作者和演唱者,太棒了,她一定能红!”
后面还有其他评委的点评,但都没有孟长曦这样的激动盛情,沈知舟关了视频,接着问:“你不差钱,差人脉,孟老师把她在圈里的人脉都给了你。你的第一张专辑,孟老师担任了制作人,把自己的班底给你用,她有多少年没有替人操刀制作专辑,这张专辑的质量有多高,就不用我说了。她不缺名不缺利,这么费劲,图什么?”
“还有你,这几年,你一直在工作,几乎没休息过一天,却从来没说过累,你走得平稳,步子迈得很大,你在做你喜欢的事,你在完成你的理想,你有这么多的歌迷,那么多人支持你,等待你回归。你醒来发现自己看不见的时候,你有多崩溃,我们看的第一个医生,说必须要手术,成功率很低,可能不到四成,你一口就答应了,一分钟都不想等。现在我们不断地换医生,找更好的医生,成功率提升到百分之六十五了,你反而不想做了,为什么?”
沈知舟满是疑惑。
宋迩听着,仿佛无动于衷,直到沈知舟说完了,她才告诉她:“我怕死。”
沈知舟静了下来,像是被掐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沈知舟才问:“如果你没有遇见裴霁,你会怎么选?”
下午宋迩和父母说话时,沈知舟不在,她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但她猜得到问题的症结在哪里,这段时间来的变数,只有一个裴霁。
她发现了,宋迩也就不再回避:“手术。”
沈知舟猜对了,她闭了下眼睛,说:“我知道,你有才华,你写得出歌,你干脆退居幕后,做制作人,工作室也建起来了,还可以签约新人,选好的来唱你的歌。你的理想可以换种形式实现,你的事业也不会中断,只是换了条路走。可你不觉得很没意思吗?是你想要的吗?”
她对宋迩的了解很深,说的话,都踩在了宋迩的最放不下的点上。她没有停,接着问:“还有裴霁。你眼睛无法复明后,你还敢去接近她吗?你不敢,你觉得你们之间有差距,你觉得即便你勉强到了,也总有一天她会嫌你累赘,嫌你烦。”
“假设有一天,她喜欢了别人,那时候你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没法再登台,也失去了待在她身边的资格。那么以后,你要怎么办?”
这是沈知舟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她就离开了,留了空间给宋迩去考虑。
宋迩很清醒,她知道,沈知舟有私心,因为沈知舟把未来都押在了她身上,工作室是建起来了,但撑得起来的艺人只有她一个。
如果现在需要面对选择的是沈知舟,宋迩笃定,她一定会选择不做手术,因为她不敢赌,她害怕赌输了,她儿子怎么办?她儿子才上小学,还需要人照顾。她也会怕再也见不到她爱的人。
但刚刚,沈知舟避开死亡这个可能,一条一条地跟她分析,踩住她的痛脚逼问她的时候,宋迩没有反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因为没有意义。
大概是被教授传染了,没意义的话,她就没有表达的欲望。
宋迩站起来,在小客厅里走。
她想这里开灯了吗?应该开着,沈知舟总不至于在黑暗里和她说话。那开的是哪盏?有多亮?直视灯光的时候,刺眼吗?
她仰起头,想要看看灯光,却连灯在哪个位置都不知道。
裴霁从进家门就感觉不适。她照常坐下吃饭,洗碗筷,进书房工作,中间还发了几个邮件,布置了下一个阶段的各种工作安排。
夜晚过得非常充实,一分一秒都没有浪费。
她严谨地按照日程表来,十二点二十分钟,她洗漱完成,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准备入睡。
然后,她发现,她怎么都睡不着。
宋迩频繁地出现在她脑海里,她还没有和她说晚安。
裴霁睁开眼睛,伸手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没有宋迩的微信,也没有宋迩的电话。
裴霁把手机放了回去,闭上眼睛,继续睡。
卧室里很安静,裴霁的呼吸很规律,仿佛一切都好起来了,她终于回归正常的作息,接下去的时间都可以严格地照着日程表来,不用经常被宋迩突如其来地打乱了。
半个小时后。
客厅亮起了灯,裴霁穿着睡衣在擦地板。她面无表情,盯着地面,一丝一毫的灰尘都不放过。
她看到一根头发,根据头发的粗细软硬程度,判断是宋迩的。
裴霁皱了下眉,起身把头发丢进垃圾桶。
擦完地板,她把家具都擦了一遍,擦完家具,她又把本来就很整齐的家具摆件都重新摆放了一遍,把橱柜里的碗一只只对整齐,把桌子上杯子摆到最中间,使桌子两边以最中间那条线为中轴线形成最标准的轴对称格局。
她还去书房把书架整理了一遍,把所有的书,从按照规格厚度,改成按照学科领域重新排过。
裴霁毫无困意。
她困惑地来到宋迩卧室门外,看着那扇门,决定明天给宋迩打个电话,告诉她,每晚的十二点二十分要跟她说晚安,否则,她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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