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关系(11)
“性向只是一种个人偏好,和喜欢吃什么或者喜欢看什么差不多。我不希望跟我在一起的人有过多需要让步和忍耐的地方,就像——吃一顿饭,不应该只摆合我口味的菜。”
林昂听完,支着手,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哼哼地说,“你想得好长远。”
他朝后一仰,倒在沙发里,“反正我就只看出来你是真的跟郑渝不来电。喜欢就头脑发热呗,哪会瞻前顾后的。”
他笑着拨弄沙发抱枕的流苏,道,“说来说去就是不喜欢啦。”
陈南一愣了一下,想了想,失笑道,“你说得对,就是不喜欢吧。”
聊天忘了时间,下午离开咖啡馆时,天空已经下起了雨。陈南一临时买了一把伞,独自走回家。雨水汇聚到伞架尖端,滴落在鞋尖上,稍一晃动便形成漂亮的银色弧线。
他心里有事,惦记着昨晚贺昀迟那句“你不用管”和今天明显变少的赔偿数额,伞撑得不太稳,回到家才发现左肩都淋湿了一大片。
不过他总算打好了腹稿,用微信给贺昀迟发了一小段话,问他是不是和那个朋友商量过。
贺昀迟消息回得异常迅速,但只是一个表示肯定含义的“嗯”。
陈南一犯难,他虽然不是很懂车,却也知道那个赔偿数额只是意思意思罢了,并不够正经的维修费用。思来想去,他小心翼翼地给贺昀迟回了一条,“这次又麻烦你了,要不然——我再请你吃几顿饭吧。”
贺昀迟的微信这会儿正在被祁明多条语音连续轰炸,他嫌嗡嗡震动的声音太烦,随手给祁明开了个消息免打扰,又退回和陈南一聊天的界面,表情严肃地打了几行字发出去。
陈南一刚进卧室换好一件新衬衫,听见微信新消息的提示音,急匆匆走出来,拿起手机一看。
贺昀迟:现在可以吗?
贺昀迟:雨太大了,我叫不到外卖。
贺昀迟:我今天还没吃饭。
作者有话说:
小贺:既然老婆这么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
第12章
陈南一哑然一笑,低头输入一句,“你家有什么食物?能做饭吗?”
他等贺昀迟回复的间隙才去擦了头发,再过来看时,对话框里刷新出了一张图片。
贺昀迟给他拍了一张空荡荡的冰箱照片。
陈南一被他逗得笑出声,直接去敲了敲对面的公寓门,“贺昀迟。”
那扇门很快打开了。开门的人穿着一套烟灰色的家居服,头发似乎刚刚才打理过,下巴上还沾着几滴水珠,看得出他是打算换套衣服,只不过被跑来敲门的人打断了。
陈南一笑了笑,“既然你家里什么都没有,不如来我家吃饭吧。”他朝身后指了指,公寓门还打开着,能望见玄关处搁着的一把湿淋淋的黑色雨伞。
贺昀迟没怎么迟疑地点了点头,像是生怕他反悔似的,直接踩着自己的拖鞋跨出门了。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吃饭?”陈南一跟他一起进屋,边问边动作熟稔地取下自己搭在置物架上的围裙,利落一系,收出一片窄腰。
“睡过头了。”贺昀迟说,“睡醒的时候外面就在下雨了。”
“难得放假睡懒觉?”陈南一笑着说,又拿了一罐自制饼干递给他,“我自己做的,你先吃两块垫一垫。”
贺昀迟也不客气,拧开盖子,吃了几块。他仍然有点困意,但并没有缩到沙发上去继续休息,而是靠在料理台附近静静地看着陈南一,“我能帮什么忙吗?”
陈南一刚洗净一小盘蘑菇,正在用最趁手的那把大马士革三德刀切片。他抬起脸,嘴角扬了扬,“会煮意面吗?”
贺昀迟嗯了一声,按照陈南一的指示取出放在橱柜里的半袋意面,站在炉灶面前等着一锅水慢慢煮开。
他站在离陈南一不到半米的地方,令陈南一很难不分心去看他。贺昀迟微低着头,大概是等待无聊,便非常幼稚地拿起陈南一放在料理台上的筷子,戳着锅子里幽幽浮上来的气泡。
他的表情倒是一本正经,好像在做重要的实验,需要观察这锅水会有什么变化。
陈南一忍笑,把他手里的筷子抽回来,不疾不徐地给平底锅中的蘑菇片翻面。
贺昀迟眼睛弯了弯,往他身边凑了一点,点评道,“好香。”
“你是饿了。”陈南一嘴里这么说,唇角还是勾起来,又拿起一旁的黑胡椒研磨器,打开顶部的盖子,道,“能帮我拿一下黑胡椒吗?”
他还在忙着煎蘑菇片,手肘稍稍朝右边晃了一下,“就在上面那个柜子里。”
贺昀迟比陈南一稍高一些,那个橱柜也要抬手够一够才能打开。他没有绕过去,只是左手不经意地按着陈南一的肩,倾身去抓那瓶黑胡椒。
他的手指很长,按在陈南一肩上像是要握住他的肩。手心的热非常柔和,像夏末晚风裹挟的温度,透过并不厚的亚麻衬衫,潮湿地印在肩头的一小块皮肤上。
贺昀迟只是虚按着人稳定重心,可拿东西时,凑得前所未有的近。陈南一能闻见他唇齿间残留的黄油和奶香味道,忍不住用余光瞥他一眼,恰好望见薄而红润的唇,便立刻把头转了回去。
奶油蘑菇意面并不复杂,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做好。陈南一特地给贺昀迟的那份匀多了一些,“够不够?”
贺昀迟甚至怀疑陈南一是用汤碗给他盛了一份,“够了。”
“那你吃吧。”陈南一擦擦手,转身拿起玄关的那把伞,将它撑开晾在阳台上。
贺昀迟用叉子卷起一口面条,问他,“下这么大雨你还出过门?”
“上午跟几个朋友一起去了一趟交管所,签结案书。”陈南一抱着猫咪走回厨房。
贺昀迟皱了一下眉,回过头,“祁明没跟你说什么吧?”
陈南一摸了两下小咪就放它自己撒欢去了,倒了一杯水,坐回贺昀迟对面,有点紧张地问,“没有,他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没说什么。”贺昀迟低下头,又吃了一口才想起来,“哦,我也替他道个歉吧。”
他把叉子放下来,正襟危坐,弄得有几分正式,“祁明脾气不好,说话不过大脑,昨天大概是因为开的是新车,所以讲话冲了一点。”
贺昀迟说完顿了顿,看着面前有点愣神的人,补充道,“他平常不会那么不尊重人,也没有什么性向歧视……抱歉。”
陈南一被他一番突如其来的道歉说得呆了几秒,等他讲完才急急忙忙道,“不是,我刚才不是要你道歉的意思。”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又随口问道,“你那位朋友是怎么知道——?”
贺昀迟略一思忖,选择性复述了祁明的话,言简意赅道,“他对那一带很熟,听见你打电话给你朋友的时候,说的那家酒吧是Gay吧。”
陈南一遮掩性地喝了一口水,指尖轻轻按着玻璃杯,“嗯……是朋友邀请,一起过去喝两杯。”
话到这里,贺昀迟又想起那个把陈南一送到公寓楼下的男人。他的拇指刮了两下餐叉柄,面无表情道,“有你男朋友吗?”
他这句话问得很突兀,表情又不太和缓,让陈南一几乎要认为他是在生气了,“都是朋友而已。”
贺昀迟想了想,说,“昨天晚上送你回来的那个也只是朋友吗?”他盯着陈南一的眼睛,补充道,“我听见他说希望能和你交往。”
陈南一完全没想过贺昀迟竟然会听到这些,微微侧过脸,避开和他对视,尴尬得要命,“那个是……”
他抓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顶着有些灼热的眼神解释道,“他应该也只是随口一说,我已经拒绝了。”
贺昀迟搅了一下碗里所剩不多的面条,客观陈述道,“但昨晚听起来——他好像不怎么介意你的拒绝。”
“今天也陪你一起去车管所了。”
陈南一感觉他们这场对话似乎有些偏离正常朋友对话的范畴,但还是耐心道,“因为林昂开的那辆车是他的。”
“况且毕竟是朋友的朋友,拒绝了也还是可以正常相处的。”
他说罢,贺昀迟的脸色变得更加古怪,紧紧盯了他好一会儿,突然起身把碗里剩下的那点食物倒进了垃圾桶里,将餐具放进洗碗机后,直起身道,“谢谢你的面。”
他单手插在家居服外袍的口袋里,右手握住冰凉的公寓门把手,“我先回家了。”
贺昀迟消失得很快,陈南一还没琢磨过来哪里不对,整间屋子就只剩他和一只猫咪了。
要不是空气里还飘散着奶油蘑菇的香气,他都要怀疑贺昀迟是不是来过。
陈南一在餐桌边又坐了一会儿。可能是刚刚淋过一点雨,头隐隐约约疼了起来。
从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之后,他或多或少和同样性取向的朋友交流过恋爱心理,仿佛交流某段音乐、某部电影的观后感,每个人抒发着自己的感受与见解。
“喜欢直男”则非常像一部电影里糟糕的画面或是一支乐曲中不和谐的音符,被所有与陈南一交流过的人重点勾红,划圈示警,列为破坏体验的高危段落。
他躺进沙发的一角,望着被水汽模糊的夜幕,闪烁的霓虹仿似某种扭曲缠绕的轨道,令人感觉置身于潘神迷宫,怎样也找不到脱身的头绪。
陈南一思考半天,最终只是毫无技巧地给贺昀迟发了一条很没营养的微信消息,“你吃饱了吗?”
贺昀迟没有像以往那样回复得很快,但过了十来分钟,意外听到了有人敲门的动静。
他一下坐起身,跑过去打开门。贺昀迟双手插兜,站在门外,还是刚刚那副离开时的表情,一板一眼道,“我的烫伤膏还在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