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不算卦(22)
茅九收回目光:“七|八年前的命案,那么恶性,居然没有全国报导。除非出现了意外,让媒体不敢报导。这个意外,大概就是尸首全都不翼而飞了吧。”全都被偷去炼蚁蛊,突然之间不翼而飞,这种不科学的迷信事件,当然是被禁止报导了。
“不过我比较疑惑的是,他们怎么源源不断的往这里输送尸体的。”
现代社会,人人都几乎有个档案收归起来。而且信息发达,哪怕再小的地方有个风吹草动都会举国皆知。更何况是人命这种性质较为严重的事件,此地又是帝都郊外,没理由养了七|八年的蛊居然没人发现。半点儿动静都没有。
要知道,帝都这儿不仅是经济政治中心,还是各地奇人异士聚集之地。帝都里的风水天师、驱魔天师绝对不会少,都是大师。可是在这儿养蛊却还是瞒过了他们,这就让他有些疑惑不解了。
陆修珏吐了个烟圈,说:“也不是有多难。现在信息发达,但人也多了,鱼龙混杂,真真假假,要发现真相既容易也困难。低调点儿,瞒个七|八年不是问题。”
“怎么说?”
“他们不是能驱使行尸么?与其偷运尸体,不如让尸体自己进来。而且,现在的人口是真的多,超生的、犯罪的,没有户口的或是不能有户口的,都是下手的好目标。之前我还在寻思着,窃金贼诱拐了那么多女人以及其他帮佣,没有用处之后到底是怎么处理的。现在知道了。”
直接扔进这里头成为养料,估计还是他们活着的时候被投进来的,图个新鲜。
“是窃金贼偷偷养蛊?”
“估计不是。是那个叫婆婆的女人。”
茅九懂了,那个叫婆婆的女人也许是窃金贼的头儿,但窃金贼却不一定就是她的。大概只是突然接手了窃金贼,然后利用窃金贼敛钱——或者说,更重要的目的是光明正大的收敛尸体!
“这里面的蛊婴是差不多快要成熟了吧。需要大量的尸体,所以才失了分寸,突然大张旗鼓的闹事儿。刚好有窃金贼这面棋子在,闹得轰动,吸引了目光,背地里就不断的把人弄进来……这就使得人口失踪就变得不是那么引人注意了。”
陆六突然开口说:“不是失了分寸。恰恰相反,计划好了的。”
“嗯?”
第34章
陆六瞥了一眼茅九, 见对方满脸不解,心中也是有些疑惑的。他反问:“你不知道?”
茅九确实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没头没尾的。他摇头表示不知。
陆六看着茅九的目光里充满了些许的惊讶,似乎的确难以置信他居然不知道:“每隔十年, 天师界会有一个为期三个月的比赛。于风水师、驱魔师而言, 这都是一次崭露头角的机会。尤其是魁首, 可算是半脚踏入天师级别,一步登天。所以,于天师界而言,这次比赛都是一次很重要的赛会。前段时间他们在帝都举行,举行期间所有人不能离开固定的场所。他们无瑕分心管理其他事儿,窃金贼就是利用这个机会出来肆意妄为。”
茅九对这天师界盛会确实不知, 茅老未曾同他讲过。但说到天师界盛会, 七|八岁的时候倒是参加过一次,不过是远远的在一旁看着。
茅老也是躲在下面偷偷的看,教导茅九的话是这么说的:“又不是戏子, 给人看作甚?咱爷俩负责看就行。”
茅九当时看得倒是挺乐呵的。但因茅老那话,他对这些天师界盛会一概不知,或者说是不感兴趣。
因此, 他是不能理解天师界盛会于那些人而言有多重要。于是他皱着眉头不解的询问:“盛会还比得过人命?”
陆六笑了,居然没有嘲讽而是带着理解:“你不了解大约是不懂其中的诱惑……他们多少有分寸的。”他忽而转移了话题说道:“他们不能来,总有人能够解决这事儿。他们懂得孰轻孰重, 要是真闹大了, 还是会出手的。”
要是真不出手, 老钱就不会找到他那儿了。毕竟是帝都,国之心脏。他们知道什么才是最重的,只是他们也是经历过风浪的,这点儿事都能乱了阵脚,那就枉当大师之名。
十年一次的天师界赛会,一是选拔出可以继任的后辈,二是提拔有才能的苗子。事实上,对如今的天师界而言更重要的是寻找继承之人。
如今天师界衰微,有天分的年轻人少就算了,肯吃苦的也少。于天师界而言,天分又是极为重要的。
茅九点头,受教了。
他没有着急着否决陆六的话以贬低天师界盛会,毕竟他的确是对天师界盛会一概不知,明显的陆六比他知道的更多。虽然三言两语里头没说什么太重要的信息,不过到底是有些中肯的评价。
陆六对那盛会的评价还是不错的,偏向于中肯的陈述事实。这样的评价,茅九倒是能轻而易举的接受。
“这样说来,那个婆婆的做法就有些耐人寻味了。陆先生,您说是吧?”
陆六漂亮深邃的深窝眼看向那团巨大的肉团,它在快速的吞噬着残肢断骸,显然是明白自己逃不了又感觉到危险,想通过进食行为哺育出更多的蛊婴。
香烟夹在修长的食指和中指之间,那姿势很是好看,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手好看,人也好看。估计就是像初学者那样笨拙的夹着香烟的姿势,他都能拿得诱惑人心。
陆六把香烟放在窗台边,任那香灰慢慢垂落,也不再抽了。他的烟瘾是很大的,曾经。后来一点点的戒掉,要不是这儿味道太大了,估计是不会抽的。
迎着茅九的目光,他点头轻声:“嗯。”
两人都是聪明人,大约都能猜到那个养蛊的婆婆的做法。这儿是帝都郊区,要是这蛊成熟了,蛊婴全都破壳而出,最先遭殃的是帝都的普通人。
帝都是经济中心,帝都都乱了,全国不得都乱了?
这案子,可是从普通的绑架撕票案牵扯到了敌袭、国家|分裂这种重大问题上去了。要不是两人阴差阳错的发现这里,恐怕真要闹出大事儿。那些人的目的是制造大混乱和大恐慌。
而且那个婆婆选择这个时间大张旗鼓的闹事儿怕也是瞅准了天师界盛会,赶在盛会结束之前打一个措手不及。他们的目的只在于制造恐慌,而不是捣毁帝都。
这大概可以说明还有后招,从这点又可以深究到,那个所谓婆婆的背后还有人或者一个组织,一个筹谋多年,庞大的,准备乱我华国的组织。
陆六心里排除了一些国家,隐约能猜到是哪些人的手笔。但他不清楚他们还有哪些计划,只能等出去后把查到的这些告诉老钱,让他们早作准备。
“阿九,能把这玩意儿弄死吗?”
茅九心里微微颤了一下,侧头看向陆六。陆六望着前方,只剩个侧脸。侧脸精致,比之现如今的那些小鲜肉好看不知多少倍。最重要的是,明明该是很漂亮的脸蛋,偏是半点儿阴柔之气也没有。
这会儿冷厉着目光刮着前头那团巨大的肉团,凌厉的气势跟上位之人似的,下了命令让人禁不住就想服从。简直……帅得让人两腿发软。
这人,叫他阿九。不像之前硬生生的冷漠的茅九俩字,而是更为亲密的阿九……
太……亲密了些。
倒有些受不住。
“阿九?”
茅九迅速收回目光,眼睫毛颤了颤,极力平稳气息:“有。”
啧啧,美色惑人。美色惑人。
茅九说:“这玩意儿,再大总也有尽头。百来张五雷驱邪符,轰也能轰死它!”
陆六噗的一声笑了,他欣赏这样粗暴却迅捷的方式。
走到茅九身边,眸色冷凝,望着落地裂开快要孵化出来的蛊婴,陆六说:“这些蛊婴我来对付,你近身轰死蚁蛊。”
回头,冲着茅九露出个嫣然的笑:“我掩护你。”
哎妈呀!
怎么说呢?有个美人儿,从来不笑,一笑就笑得特别假的那种温和的假笑,要不然就是嘲讽的轻蔑的极其欠揍的笑。突然有一天,他突然就笑了,特别真、特别灿烂的笑,猝不及防的往心口里撞,然后炸开。
还带上那么一句‘我掩护你’,特别帅气。
那冲击波,心脏没给炸开都得赞一句,心脏真强。
茅九力持镇定——表面上是绝对看不出什么动静的,毕竟是个能随时随地保持严肃高大上人设的大师,能是随随便便崩人设的吗?
“嗯。”
茅九觉得自己的喉咙口有些痒,有些颤抖,抖得他都有些怕破音了。不敢多说话,就怕结巴。黝黑的眸看起来覆了一层冷光,其实是有些失神了。
陆六听到茅九比平常低了一个分贝,冷了不知几个温度的回答,还以为他是生气了。其实他是突然就叫了‘阿九’,说完他自己也有些发愣。
不过说完之后,觉得这么叫挺有意思的。‘阿九’两字在舌尖滚动,莫名的仿佛尝到了红酒弥漫开来的醇香。
陆六没觉得亲密,倒觉得在正常不过。所以一瞬间的不自然之后他就又叫了一声,喜滋滋的。但茅九冷漠的回应让他以为自己冒犯了对方,让他不开心了。
眼角余光偷偷的瞥着,发现茅九专注的盯着那团肉块,眼里有着怒火。瞬间知道了对方是嫉恶如仇,或者是比较爱国,听到窃金贼的阴谋生气了……
总之就不是因为他。
陆六欣慰欣赏的同时,有点儿不是滋味,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失落。
茅九镇定了,把体内的躁动压了下去。理智回归,从兜里拿了起码二十几张的五雷驱邪符。
陆六不小心看了一眼,吓了一跳。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他颇为惊讶的问:“都是你画的?”
茅九掂了掂二十几张五雷驱邪符,点头。顿了顿,不太满意的说道:“有点儿少了。早上忙着去警局,没来得及画。只画了三十几张。”
陆六无语的看着很不满意的茅九,心里吐槽无能。
他算是明白了,茅九就不是在炫耀,他是真不满意自己画的少了。只是他却不知道这五雷驱邪符的威力很大,不是厉害的天师还画不出来。
陆六之前不知道五雷驱邪符,但看之前用了那么一次,他就知道五雷驱邪符的威力。怕是不亚于马家成名绝技的掌心|雷。
可身在天师界的人都知道一点,越是高等级、威力越大的符要求就越高,需要画符者的心性、心力和修为。事实上,黄符就类似于一把能源枪,要攻击就需要能量,能量来源于画符的天师。
越厉害的符消耗的力量就越大,一般来说,画完符,天师都会筋疲力竭。
按照茅九画出来的五雷驱邪符那威力,若是照他现在的年龄比,天师界中同年龄段恐怕没一个画得出。若是按修为等级,同|修|为中的大概也画不了那么多。
至少就他所知,要画得跟茅九一样多的五雷驱邪符绝对做不到像他那样活蹦乱跳的跑去买早餐。
陆六有些意味深长的审度茅九,茅九,是个天才。
如今天师界中怕是没有任何一个驱魔天师及得上茅九的天分,就是现在被称为百年难得一见的驱魔天才,马家的小子,也是比不过茅九的。
不仅比不过,可能还会给秒成渣渣。
茅九,能教出他这徒弟的,会是哪个高人?
身怀绝技,却懵懵懂懂,对天师界很多基本常识都不知道。听着有些可笑,但茅九的确像是从与世隔绝之地走出来的。
“陆先生!”
陆六回过神来,然后看到茅九亮晶晶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怎么?”
“陆先生,这些……我不小心捅破了——我以为会跟孵鸡崽一样,戳破了壳就长坏了。我跟您说,我孵鸡崽很厉害……不不,不是我孵。我的意思是说,我好像不小心帮它们提前破壳了。”
陆六环视了一圈,脸黑了。
一圈儿五六十只虎视眈眈的蛊婴,龇着尖利的牙——缝住嘴巴的那些线被撑开,嘴巴从里头露出来的尖利的牙齿泛着寒光——将两个人团团的围住。
茅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麻烦您了,陆先生。”然后又怕陆修珏忘记了什么似的提醒:“您掩护我的。”
陆六:“……”
虽然是个天才,但也是个惹祸的麻烦精!
茅九的确不好意思。他就瞅着这些蛊婴都是肉瘤里面蹦出来的,就跟鸡崽子破壳一样,还以为原理应该也是一样的。
结果不是……失误啊!
之前在火车上跟那位养鸡高手的婶儿热情的讨论了一番,本以为这会儿能实践,结果物种错误导致实践结果不准。
茅九琢磨着回村后得买几只鸡崽回去养着,养个两三月就能实践怎么高产土鸡蛋了。
他一边跃起来,一边思考着这个严肃的民生问题。蛊婴很多,围满了这个小空间,有些趴在天花板上,有些贴在墙上,更多是趴在地上,一只叠着一只,密密麻麻的。
茅九看得头皮发麻,索性放飞自我。一边思考一边甩着手里沾了血的红线,他是学了武功的,但最厉害的是步法。
步法轻盈诡谲,类似于古代的轻功。虽然没有到来无影去无踪的地步,但是借力使力的飞檐走壁还是不成问题的。
飞檐走壁说白了跟跑酷没多大区别,通过速度、体质和敏捷度以及对借力使力的熟练掌握穿越障碍。没什么神秘可言。
茅九比之优势的一点大概就是更为轻盈,步法也更为诡谲了些。而且他很敏捷,踩着窗台等凸出的地方,削开最薄弱的一处,往里头钻,接近蚁蛊。
蚁蛊察觉到危险,疯狂的颤抖。发出一种人类听不见的尖叫,所有的蛊婴齐齐‘哇’的尖叫,尖利的高分贝把玻璃都给震碎了。
那些声音,就像是指甲挂着黑板,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声音。极为刺耳,极其受不了。
茅九慢了几步,他抵抗不住这些物理性的伤害。
陆六斩杀了十几只蛊婴,到了茅九的背后,替他拦住了那些想要斩杀他的蛊婴。不知他是如何动作的,只是曲起食指朝着茅九的天灵盖弹了一下,瞬时刚才那些铺天盖地的尖叫如潮水褪去。
茅九明明可以听到那些尖利的声音,却又模模糊糊的听不太清。好像有一层看不见的海水,把那些声音都隔绝得远远的。
他惊诧的望着陆六,然后又望着他的手。他是怎么做到的?这是什么能力?
茅九不自觉的问出来,陆六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轻描淡写的说道:“快去轰死蚁蛊。”
他不想说的,就会转移话题。
茅九知道,也无奈。
他不说,自己怎么好奇,怎么询问也没用。总不能拿着钳子撬开那嘴吧。
不过他可以肯定的一点,陆六绝对是同道中人。
他这种情况有点儿像是五官七窍被移了位,他记得师父说过,有一类人可以做到。那就是算命的,掌握了人的五官面相。
不过掌握人的五官面相也是风水天师系统学习中的一支。
他大概可以猜到陆六是什么人了。
茅九踩在蚁蛊上面,到了上面他才发现这东西就像是一只放大版的多肉千足虫,那些尸体残骸没有掉下去是因为有很多钩子勾住了。
那些钩子大概就是蚁蛊的手脚。但这些手脚已经蜕化的非常严重,短小得只能勾住尸体残骸,支撑不了蚁蛊庞大的身躯行走。
茅九寻找着地方,在上面灵活的跳跃,小心翼翼的躲开那些密密麻麻的钩子。别看这些钩子很没用的样子,其实很毒。沾一下就动不了,就跟动物界中捕获猎物的一些动植物,含有麻醉成分。
而且蚁蛊很狡猾,有些地方看起来很平滑,都是肉。一站上去就会立刻张开,露出里面的钩子。来回走了几次之后,茅九就知道了那些钩子就长在蚁蛊的口器外围。
口器周围长满了钩子,钩子勾着尸体残骸,以便将其送入口中。等于是把食物放在嘴边,想吃就张开吃。不想吃闭上嘴巴藏在里面,必要时还能当陷阱。
长相猎奇,还狡猾。
蚁蛊大概有十一二个口器,每个口器大概是很重要的部分,因为保护得很严实。应该是属于致命部位。
蚁蛊没有多大的智慧,顶多是个生育工具。但趋吉避凶却是所有生物的本能,蚁蛊所有部分,甚至于相对而言应该是比较脆弱的肉瘤大咧咧的露在外面,却把口器藏得严实。
可以想见那口器应该就是蚁蛊的致命弱点。
茅九把二十多张五雷驱邪符全都塞进十几个口器里,这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一个不慎就会被钩子戳到,迅速被麻醉拖进口器里头吃掉。
茅九那体质,极阳至刚,虽然被吞进去,蚁蛊也会爆炸。问题就是蚁蛊爆炸,他也活不了。
十几个口器只有一两个开着,其他都紧闭,尤其是现在危险的时刻,蚁蛊更加紧闭了口器。除非有诱饵。
茅九就是那诱饵,收敛了气息,站到蚁蛊的身上,闻到诱人的人肉味道。蚁蛊忍不住就会张开口器,一张开就被扔进了两三张五雷驱邪符,这没什么,因为茅九还没引爆。问题是茅九扔五雷驱邪符的时候还是被密密麻麻的钩子恶心到,忍不住暴烈的脾气狠狠的抽了一顿。
重复诱惑了七|八回之后,蚁蛊不再上当了。任由茅九在它身上踩来踏去,就是不开口。
茅九温和的笑,这东西还懂得被骗了。不过蚁蛊是没智慧的东西,脑子估计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毕竟不是什么自然生物,用残忍手段炼出来的污邪之物。
不肯露出口器那就抽得它不得不露出口器,这东西唯一能保护它的也就是蛊婴。现在蛊婴被陆六拦着,救不了它。
逼急了兔子还咬人。这没什么智慧的东西,让它感到了危险,怕也是会反击的。浑身上下唯一会反击的也就长满了钩子的口器。
茅九又往红绳上抹了鲜血,然后步伐轻盈快速的抽打着蚁蛊。他的血是至阳至刚之物,即使不足以杀死蚁蛊。但邪物对他的血就是会畏惧,本能的觉得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