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爱妄想症(15)
后来还是我托厉星辰才知道,这世上有种病,叫做“选择性缄默症”。
傅小瓷的父亲曾经是个矿产老板,矿难出事赔了钱,一下子跌到谷底,老婆跟着别的矿老板跑了,就剩下傅小瓷一个,他便天天喝酒,喝了打打骂骂,娶了个女人,继母对傅小瓷也是动辄虐待,甚至还把他脱了衣裤吊在树上一整夜,活活就给弄成了这样。
如果不是萧陶,或许他一辈子就是这样了。
只是这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作了。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长时间集中精力地写作,精神也好,身体也好,都比他原先想象的要困难得多。”我看着傅小瓷的背影,对萧陶嘱托了一句,然后推门进去。
傅小瓷像受惊的猫一样弹了一下,整个人寒毛都似乎立起来,看清楚是我之后才勉强放松下去:“阿羡……你怎么来了?”声音也像小猫一样。
“我有些担心你。”我道。
他拉了一张椅子给我,终于把眼睛从屏幕前收回来,长舒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写书原来会这么孤单的,它不受控制,连我自己也停不下来,我觉得不是我在写书,而是书在写我。没有灵感或者是遇到瓶颈的时候,我就难受得像被塞在瓶子里一样。”
我望了一眼屏幕:“快写完了吗?”
傅小瓷这才摆出一点笑容来,只是脸上没什么血色:“快了,我还在想结局,顺利的话这个月内就能完成,我打算写完就投出去。”
“是为了下个月的文英奖?”我握着他的手,“我已经迫不及待看你上台领奖的样子了。”
傅小瓷有些不好意思,中间还夹杂着一点担忧和自卑:“我也不知道,自己写的,都是些什么。”
“你的实力,早就该拿个大满贯了。”
他摇摇头:“我觉得我就是在写一些很真实的事情,平铺直叙,并没有什的……”
正这么说着,被一个电话打进来,他忙接了起来,“喂?…哦,是戚棠啊…嗯,快写完了,一会儿我发给你看。”
不知为何,觉得那个名字有点耳熟:“是你的编辑?”
“不是,”傅小瓷挂了电话回道,“是先前同城文会上认识的一个人,同大学学弟,文笔很华丽,他很喜欢我写的东西,知道我开始写作,他也一直在帮我收集资料,帮我审稿。”
我浅浅笑了一下:“有这么多人在期待,你一定会好的。”
略坐了坐,我告辞离开,走之前和萧陶嘱咐了一句:“好在他现在还能开口说话,总之不坏,我有个要好的心理医生,回头我让他整理一份资料和备用药,你先收着,情况不好马上联系我。”
出了傅小瓷家,看着熙熙攘攘的马路,和逐渐要黑下来的天,我有点心情沉重。
从这里往东走,是回家,往西走,是「然而」酒吧。
何去何从,是个大难题。
细想一下,过去的时候,我的生日,秦浪不屑记得,秦浪的生日,不屑与我同过,好像真的没有在这种特殊的节日两个人好好地置办过。
唯有一次好的记忆,那会儿我还没有向他表白,他的哥们买了个冰激凌蛋糕在篮球场上给他庆生,他招呼着我一起去,也给我分了一块。
我吃得满嘴都是,然后他用一个指头将我嘴角的奶油抹掉,直接放在嘴里吮了,那时候我脸红透了,只敢推脱是天热的缘故。
他就这么笑着,然后问我,甜不甜。
摇了摇头把回忆摇走,理智告诉我,我该往东走,可是迈出去之后,我的腿不受控制往西而去。大约是真巧,手里收到短信一条,正是他发的:“A26包厢,我等你。”
约定的时间是六点,可是我到的时候,已经是九点以后了。
我手里拎着一瓶酒,边喝边看着车水马龙,在「然而」门口,盯着然而两个字看,就这么着看了迟迟不进去。
在日本的时候,我喜欢小林一茶的字句:“我知道这世界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写得真好。
真贴切。
憋了一口气,把酒瓶翻转,一股脑闷进去,然后放下酒瓶就打算往里走,只是我还没摸到门,横生出一只手把我拦住,语气有点急躁:“羡,你不能去!”
我抬头一看,是厉星辰,他的神情有些慌张,说话也微喘,显然是急匆匆跑过来的。我正对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要见谁?”
“林羡,你还想过五年前那样的日子吗?你还想去被他折磨?”厉星辰握着我的肩膀,不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摇着我,“你知不知道,再好的心理医生,也没办法救好一个不配合的病人!”
我觉得肚子里的酒在发酵,一股酒气冲到鼻子里,辛辣地让人眼眶一泓:“我知道,我知道。”
厉星辰显然有些动怒了,没了平时的那幅玩笑温柔而是有点咆哮:“知道你还来?我以为你跟我说会放下是真的,结果你竟然是在敷衍我?羡,你还喜欢他?”
这话如果是秦浪问我,我一定会千倍讽刺怼回去,可是厉星辰问我,我就撑不下去了。
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闭上了之后,又张开,缓缓地,如同恍惚一般说:“那星辰,你告诉我,我这个病人该怎么治?是不是你把我治好了,我就不会对他有一丁点的感情了?”
厉星辰手缩了一下,目光有些颓然,用尽天下的药,也解不了感情的问题,厉星辰也不例外,他道:“…我早想到了,你会回来,就是因为过不去这道坎。”
霓虹灯闪闪烁烁,红男绿女来来往往,我看了看表,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五个小时。我拍了拍厉星辰的肩膀:“过不去所以要砍平它。你是我现在为数不多的好友,我知道你担心我,你放心,我是犟但不傻,毕竟……”
擦过厉星辰的肩膀往里走,边走边说,声音散在微热的空气里:“…病可以再犯,可是,命不能再贱。”
我再一次打算推门的时候,又一次被厉星辰拦住,这一次他出乎我的意料,是从背后一把抱住我,炽烈的、紧紧的。
“今天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进!”厉星辰话里的霸道着实让我吓了一跳,我的后背就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得到他的心跳,他说,“我不想被你当好友,你听着,我喜欢你,林羡!”
注:选择性缄默症(Selective Mutism,SM)是一种社交焦虑症,是以患者在某些需要言语交流的场合(如学校、有陌生人或人多的环境等)持久地“拒绝”说话,而在其他场合言语正常为特征的一种临床综合征。LC
第20章 打架与吻与耳光
夏日的夜,有这么冷吗?
我以为五年的时间能让我练就足够淡定,可是这才没多久,先是秦浪,再是厉星辰,他们每个人都让我内心沉渣泛起。
你以为你心如止水么?白痴,你只是还没被踩到雷点。
我僵在那里,甚至没想到这还是大马路,已经有路人侧目看我们,我不敢回头:“星辰,别开玩笑。”
厉星辰手圈得很紧,带着手套的手箍着我的腰:“林羡,这是真的。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放弃美国的offer去东京找你?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放弃外科而主攻心理和精神?你以为我是为什么费劲力气不让秦浪找到你?”
我怔愣住了,我从来不知道,或者说我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对一个人起这么大的影响。
“星辰,到此为止,别再说了。”我微微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厉星辰一把将我翻转过来,仍旧抱在怀里:“林羡,我憋了五年,如果不是今天你要去找他,我不知道自己还会憋多久。你既然都肯给那家伙机会说,那也不能厚此薄彼吧。”
我看着他,好像第一次才认识他。
“我们…明明在去日本之前,我们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那是因为那时候你眼里只有秦浪,”厉星辰叹气,“你和每个世家的孩子都不一样,你不喜欢和我们厮混在一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近你。更何况,我看见你那么一心一意爱慕着秦浪,我做不到去插足。所以我其实既痛恨又感谢他伤害你,否则,我就没有这么堂皇的机会站在你身边。”
风吹在我的脸上,甚至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消毒水的味道,不知道今天他又洗了多少次手,我就这么被他抱着,整个人还陷在那段惊心动魄的表白里,然后,眼前忽然突现一幕。
同样是夜晚,同样是抱着,同样是温柔的话,只是那个主角不一样。
“喜欢你。”
微微睁大眼睛,心里猛地一颤,我的.身体却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羡,怎么了?”感觉到我的不对劲,厉星辰大手在我背后抚摸着,像是一种安抚。
几乎是咬着牙,忍着上下打颤的牙关,我近乎哀求地说:“......不要再说那些话了,我,我有些不大好。”
一句话厉星辰就明白我的意思了,他显然也有点慌张,一个劲的道歉:“对不起,我吓到你了,你别怕,我是真的……”
这时候,随着酒吧门被推开而带起门上铃铛的响动,一个清冷的声音命令道:“放开他。”
这是秦浪的声音。
隔着三四步远,我都能闻到他身上的一股酒气,还能看到他猩红的眼睛,尤其是在看到厉星辰的时候,格外煞气。
厉星辰将我拉到身后,一脸桀骜对着秦浪,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看了看他们两个人,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却下意识避开秦浪凌厉的视线。
秦浪走上前来:“你才是没关系的那个人,我和林羡的事,你永远只是旁观者。”
冷笑一声,厉星辰直逼上去,下巴微抬,目光有点阴鸷:“从前是从前,这五年只有我陪在他身边,比你可有资格的多。至于你,秦浪,我知道这五年里你可是谈过女朋友的,怎么,批了一身人皮就不当禽兽了?”
听了厉星辰的话,我蓦然背后一冷。
“我不和你争吵,”秦浪已经有些握紧了拳头,然后看着我,“林羡,跟我走。”
“想都别想!”厉星辰把他的手打掉,然后搂过我的肩膀,“秦浪,你看清楚,现在谁才站在他身边。”
我还处在无意识中,就觉得下巴被抬起,眼前一阵阴影,几乎是下意识的一缩头,本该落在我唇上的吻,只落在头顶的发上。
我刚想斥责厉星辰的自作主张,可是一道凌厉的拳头就砸上了厉星辰的脸,然后伴随一声巨响,街旁的垃圾桶被踢翻,厉星辰倒在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上一秒厉星辰还抱着我,下一秒秦浪的攻击就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