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陌生人(8)

　　林锦往袖子里缩了缩手，将手链给藏了起来。
　　“季橙，我们和好吧。”叶子元声音认真的响起来，“你看得出来，我对你仍然是喜欢的，我这些年没对谁认真过，你是唯一的一个，既然你回来了，也有跟我和好的意思，我们就别拖延下去了。”
　　“你是认真的？”季橙的表情在灯光下有些模糊，他的眼眶似乎微微泛红，攥着银戒指的手用了十分的力气，“那我想问问你，戒指是什么意思？”
　　“订婚戒指的意思，”叶子元解释道，“我家里老头子早就想让我定下来了，之前一直没这个想法，是因为谁都不太得劲儿，你回来之后我才发觉我还是对你有感情，既然这样，我也不是什么拖延不果敢的人，那我们……”
　　“好。”
　　林锦听到季橙很认真的打断了叶子元的话。
　　叶子元猛地抬起头，看向他。
　　“我说，”季橙将戒指套上了自己的手，一字一顿的，“好。”
　　叶子元半起了身，勾住季橙的下巴，吻住了对方的嘴角，店里的气氛一下就活跃起来，尽是欢呼雀跃的声音，林锦听到叶子元似乎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他往前走了一步，呆愣愣的站在那里。
　　他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张不开嘴。
　　季橙半笑不笑的看着他，似乎在笑，又似乎在皱眉，但叶子元更觉得对方像是在嘲讽他。
　　那双清透的眼，像是把他给看透了一般，让他喘不过气来。
　　林锦突然在这一瞬间觉得无比羞耻，他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到了大街上，任是谁都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知道他心底最深的秘密，看他在这里戴着面具演戏，看他为自己最好的“哥们”送上求婚成功的祝福……
　　林锦突然就有些撑不下去了，他慌不择路的转过身，落荒而逃。
　　恍惚间，他听到叶子元喊了自己一声，他下意识的停顿，扭过头去很慌乱地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有点公事没处理……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他夺门而出，由于太过急促，踩空了楼梯，一下从头溜到了下一层。
　　服务员吓得惊叫他的名字：“林先生，您没事吧……”
　　林锦怔怔的说道：“没事。”
　　他推开服务员欲要扶住他的手，又往后看了一眼，叶子元自然是没追上来的。
　　他顾着享受求婚成功的喜悦，哪可能追上来？
　　林锦突然就觉得这一切都成了一场笑话，现在是场笑话，几年前他做的那些事，也全都成了笑话。
　　有句话说得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可他林锦总是在强求。
　　叶子元打算定下来的事情在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林锦一刷朋友圈全都是。
　　叶子元最他妈骚包的是，他拍了一张自己和季橙相握的手，两人都戴着戒指，下面一溜烟儿的评论全都是震惊又震惊的感叹号和问号。
　　“你他妈的怎么就定下来了？！”
　　“哥们，不够义气啊，我们都不知道。”
　　“叶少，不会真打算修身养性了吧？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那谁知道吗？”
　　那谁，哪谁？
　　林锦难免往自己的身上套。
　　他将叶子元和季橙的手放大，仔仔细细一寸一寸的去看两人的戒指，才发现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
　　林锦有去看自己的手链，也写着自己的名字，连他妈字体都一模一样。
　　林锦琢磨着，季橙看到可能会气个半死，毕竟他季橙不是叶子元那个大傻子，真以为他和叶子元是什么好哥们。
　　他将手链取了下来，收进了柜子里，手机短促的响了一声。
　　居然是苏骅发来的。
　　就短短的几个字：“一切还好？”
　　林锦没回复，关掉了手机，蒙头大睡。
　　半夜他发了烧，自己从床上爬起来，随意扣了几颗发烧药咽下去，整个人烧得稀里糊涂，隐约间听到手机响了很多次，可他实在是没心思去管，只顾着睡。
　　林锦几乎以为自己要烧死了，却不想最后还是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飘着皮蛋瘦肉粥的香味，林锦猛地坐起身来，怔怔的看着卧房门口的位置，下意识的喊了句：“叶子元？”
　　脚步声急促的响起来，越来越紧，来人端着一碗粥站在门口，看着他，苦笑了一声，说道：“林先生，我也想见他。”
　　千想万想，林锦没想到居然是柯准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据柯准所说，他在此处蹲守了一天一夜，不断的换热水替他热敷，好不容易才把他身上的火降了下去，又忙着替他做点清粥，免得醒过来肚子太空，又受不住晕过去。
　　柯准说：“林先生，你太忙了，脸色不太好，心情也不太好，所以折腾得生了病，好好休息几天应该就能恢复了。”
　　“你怎么知道？”
　　“我……”柯准笑了笑，“我是学医的呀。”
　　林锦怔怔的：“……噢。”
　　“我看到子元发的朋友圈，”柯准坐在床边，喂林锦一口一口的喝粥，“他……当真打算订婚了？”
　　林锦说：“谁知道呢，他这人向来没个定数。”
　　柯准于是松了口气，抿着嘴角浅浅淡淡的笑出来：“我就知道。我见过那个季橙几面了，不觉得他像是能够拿捏得住子元的人，更何况……”他说到这里，声音略低了几分，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
　　林锦“嗯？”了一声。
　　“我还看到他跟别的男人关系很不错呢，”柯准压低声音，“我……实在是对他好奇，跟踪了他几次，发现他同其他男人拉拉扯扯的，看着不像是个好东西的样子，估摸着不能对子元死心塌地。”
　　林锦心里微微跳了跳，面上不动声色：“可能是你误会了。”
　　“绝没有！”柯准跳起身来，孩子心性一般的反驳道，“我亲眼看到那男人对他动手动脚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林锦说：“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
　　柯准撇嘴：“我还打听了，那男的跟你一个姓，好像叫什么……林翼？”
　　林翊。
　　林锦眼皮子一跳，放在被子里的手不动声色的捏紧起来，他定定的看着柯准，一字一顿的开口道：“这话别在叶子元的面前提起。”
　　顿了顿，林锦垂着眼，接过柯准手里的粥，往自己嘴里松了一口，语气似威胁：“叶子元最是容忍不了自己养的人跟别人关系亲近，若是被他知道了，谁都没有好果子吃。知道了么？”
　　柯准眼神微微一动，显然起了异心，他“嗯”了一声，表面乖巧的很，点着头：“林先生，我看你还是得去医院看看，身体太虚弱了——你怎么过年都忙着公事？”
　　“事情太多，得加紧处理，”林锦喝完了一碗粥，放在床边，“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这两日麻烦你了，马上就大年三十了，你回去过年吧。”
　　“你呢？”柯准问他。
　　“我也没什么家人，自己待着也可以的。”林锦淡淡道，“这么些年也习惯了。”
　　“林先生去我家过年吧，”柯准眨了眨眼，很诚恳的邀请他，“我爸妈都喜欢热闹，知道有人过来一起过年肯定开心。”
　　林锦看了他一眼，接触到对方的视线时又很快闪躲开来，他轻轻“嗯”了声，摇头拒绝了：“不了，我也习惯一个人了。”
　　柯准好说歹说，林锦还是没松嘴，最后他只得一个人走了，临走前还给他又做了几道菜，让他饿了热热就能吃。
　　林锦站在床边，目送着柯准的背影离开。
　　他无力的靠在墙壁上，闭上双眼，无声的开了口：“对不起。”
　　尽管柯准是听不到的。


第十章
　　林锦本以为这个年，自己是要一个人过的，毕竟叶子元刚有了未婚夫，怎么说也得回家给自己父母交代交代，再陪自己对象一起过在一起后值得庆祝的盛大节日。
　　但他没有想到，晚上九点的时候，叶子元来敲了敲门。
　　推开门的刹那，看见叶子元，他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了？”叶子元双手环胸，“你还好意思说呢，那天放了我鸽子不说，我这一连几天给你发信心你都不回我，什么工作这么忙？嗯？”
　　林锦忙打开手机，他的确很久没看过信息了——发烧后根本没心情看，也就自然而然的忽略掉了所有找他的消息。
　　他以为叶子元不会找他。
　　叶子元关掉房门，往沙发上一坐，看到茶几上摆着一碗吃了一半的面，皱了皱眉头：“你就吃这个？大过年的。”
　　“一个人将就一下也行。”林锦继续端起碗。
　　叶子元强硬的把碗夺过来，直接将剩下来的面全都倒入垃圾桶，态度不容反驳：“你将就我可不乐意将就，我叫个外卖，火锅怎么样？”
　　“大过年的谁送外卖？”林锦皱着眉头看他。
　　“啧，还不信你叶哥的本事了？”叶子元说着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懒懒散散的吩咐了几句挂断，打了个响指，“搞定了，半个小时之后送到——开个电影看看？”
　　林锦叹了口气，随便选了个电影放起来，他抱着抱枕蜷在沙发上，余光盯着叶子元的脸侧，到底没忍住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哥答应你的事情有没做到过的么？”叶子元淡淡道，“说了陪你我就陪你，放心，季橙闹不出我的五指山，现在被我拿的死死地，还敢说什么？”
　　林锦没话说了。
　　不得不说，叶子元突然出现到底给林锦打了一针定心剂，本来焦躁不安了好几日的心瞬间鲜活起来，沉稳下去，不再闹得像是得了心脏病似的，平静下来。
　　难得的平静。
　　火锅半个小时之后抵达，两人吃完已经是十一点半了，抽着烟看了会儿春节联欢晚会，就到了第二年。
　　这第二年来得也太快了些。
　　两人站在阳台吹了会儿冷风，烟扑在脸上一股子很不爽利的味道，林锦皱起眉头来：“季橙不嫌弃你抽烟？”
　　叶子元笑了笑：“他有什么好嫌弃我的。”
　　“又一年了，”林锦眯着眼，看着一轮半月，“现在都没人放烟火了，冷清得很，哪像我们高中那会儿……”
　　“烟火有什么好看的，”叶子元摇头啧了声，“不过是些哄骗人的玩意儿，女孩子喜欢也就罢了，难不成你一个男人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