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守(63)
邢朗想了想,说:“派出所。”
女孩儿愣了一下,受到惊吓般想要打开车门:“我不去,我不去警察局!”
邢朗眼疾手快的锁上车门,低吼道:“坐好!”
女孩儿浑身抖了一下,不敢动弹。
邢朗抹了一把脸,把脸上戾气抹净,语气稍有缓和:“不难为你,待会儿问你什么问题你就回答什么问题。”顿了顿,又道:“如果你想回家,我会联系你的家人,把你送回去。”
女孩听到回家两个字,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可是很快,她眼中的光芒再次黯灭,只紧紧的捏住了手中的身份证。
邢朗把车停在华阳区派出所门口,带着男人领着女孩儿走进派出所一楼大堂,随手拦住一个民警,道:“把你们周所长叫过来。”
民警还不认得他,但是认得他手中的警官证,很快把信传到了所长办公室。穿着一身笔挺警服的周毅清登登登的从楼上跑下来,看到他们一行三人的组合,立刻就猜到了邢朗意欲何来,打趣道:“来就来吧,还捎什么伴手礼。”
邢朗把男人和女孩全都交给他,指着臊眉耷眼的男人说:“□□|未遂,好好审审,兴许还能审出点别的来。”说完看了曲兰兰一眼,把周毅清领开两步 ,压低了声音:“这女孩儿在芜津干了四五年性|工作,你把她的来龙去脉查清楚。”
周毅清不禁回头看了曲兰兰一眼,眉头拧了起来。
他这才明白邢朗为什么亲自跑一趟,原来这女孩儿是一个‘雏妓’,一个能容纳幼女卖|淫的地方,这里面的罪孽可深了。
周毅清点头:“行,我知道了。”
邢朗看了一眼不远处还在盯着他的女孩儿,道:“给她找个地方住,你们招待所就行。”
“放心,我会安排。”
邢朗又把女孩儿叫到一边,把身上的现金摸出来给她,道:“配合警察的工作,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邢朗要走时,女孩儿忽然追上他,捏着几张钞票犹豫道:“叔叔,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说。”
“其实我有钱,但是被我男朋友拿走了。”说着她忽然抬起头看着邢朗,目露恳求:“还有我离开家的时候偷走的银镯子,那是我奶奶的。你能帮我把它拿回来吗?”
暂时忽略‘男朋友’那三个字,邢朗问:“姓名,地址。”
女孩儿忙道:“他叫陶小飞,光明路十三号路口的在魔兽网吧上班。”
邢朗记下这个名字,随后离开派出所,看到冯光已经下了车,蹲在马路牙子上。
“邢警官,那我也走了。”
冯光站起来对他说,
邢朗走到他面前,从钱包里拿出五百块钱递给他。
冯光不敢接。
邢朗皱眉,不耐烦道:“拿着,线人费。”
冯光嫌钱烫手似的接过去迅速揣到兜里,嘟囔道:“你发展这么多线人,得发出去多少钱。”
这句话戳到了邢朗的痛处,邢朗瞪他一眼,说:“你懂个屁。”
临走时,他坐在车上,放下车窗对站在人行道的冯光说:“我让你帮我找的人,尽快打听。”说着一笑:“还有,你如果敢走漏风声......”
冯光撇撇嘴,帮他补上后半句:“您就请我吃牢饭。”
邢朗不再多言,发动车子汇入车流。
刚开出去没几米,他接到魏恒打来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魏恒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试探性的道:“喂?”
邢朗道:“诶。”
魏恒一默,紧绷的声线立刻变得冷淡:“你的手机进水了吗?刚才给你打了四五个电话都无法接通。”
邢朗默了默,立马反应过来魏恒说的‘刚才’是他在大和酒馆里的那段时间。电话无法接通,那就只能是信号被阻断了。
看来大和酒馆的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深。
无意把前因后果解释给魏恒听,于是邢朗不正经的笑问:“怎么?担心我出事?”
魏恒果然不再追问,只是道:“快点回警局,我们找到梁珊珊了。”
邢朗精神一振,严肃道:“在哪儿找到的?谁把她带走了?”
魏恒沉默了片刻,道:“不知道?”
“不知道?”
魏恒低低的叹了口气:“她死了,我们找到的是一具尸体。”
人间四劫【25】
芜津市老城区与市郊接壤的地带有一座从清|朝时期留下来的城门楼子。几十年前做抵御外来侵入的工事所用, 和平后就一直保留下来。
和平年代的发展中心从城西移至城东, 城西的城门楼子也就慢慢的荒废了下来,市政府几次拨款修葺, 上至官员, 下至工匠, 都是草草应付,敷衍了事。城门楼子早已失去了往日战火连天的年代里被市民当做保护神的尊荣, 变成了城西人民的一片早市集散地。
城门外连着一架跨越芜津的旧大桥, 桥下流过渝江的分支,近年来水量骤减, 旧大桥也失去了传统的作用, 只日复一日的用两只手掌紧紧的抓着河流两岸, 就算在岁月的打磨中失去了往日的色彩,也固执的不肯随着人们的遗忘而随历史永逝。
梁珊珊的尸体被发现于旧大桥的桥洞中,报案的是附近的拾荒老人。
漆黑的桥洞深处,有一道非法安装的污水管道, 排水管道的饭店被勒停止营业后, 排水口就此荒废, 成了暗夜生物的温床。但在不久之前,这个排污管道竟然再次被启用,女孩儿的尸体随着水老鼠和秽物垃圾被污水送出,流至河边乱石之上。
当时,拾荒的老人在河流浅滩旁寻找可回收的瓶瓶罐罐,被像是从地心传来的轰隆声所惊动, 那一瞬间,他还以为是地震,但是下一秒却被管口流出的污水冲倒。
等他爬起来后,就看到一个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女孩儿仰面躺在乱石上,尸身浮肿溃烂。
邢朗的手机打不通,王前程又不在警局。魏恒只得暂时行驶领导者的职责,调动警员和法医赶赴现场。
此时已经深秋,尽管天上太阳高悬,但是秋季的寒气还是使人裹上了外套。
魏恒站在坦露的河床上,看了一眼站在对岸不远处往这边探头看热闹的附近居民,他们明明都穿上了厚衣服,但还是抵御寒风般缩着肩膀袖着手,目光中俱是好奇和惊疑。
“魏老师。”
沈青岚踩在一地碎石上朝他走过去,道:“死者身上背着书包,书包里有学生证和书本,现在已经确认身份,是失踪少女梁珊珊没错。”
魏恒挺拔消瘦的身形如一杆标枪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环视着四周,屎臭味混着污水味在他鼻息飘蹿。
“现场还可以采取到证据吗?”
他问。
沈青岚摇摇头:“脚印倒是发现了几个,但是提取有困难。而且无法确定是不是凶手留下的脚印。”
魏恒抬起右手,指了指围着人群的东南方和城楼门子方向:“排查那两个入口,调出附近的所有监控记录。”
沈青岚当即领着人走了。
魏恒站在原地,看着每一张观望者的脸。他知道,杀害梁珊珊的人或许就在他们其中。能把梁珊珊丢弃到废弃的排水管道中的人,一定熟悉附近的地形。而且‘他’很清楚这根管道不会再使用,梁珊珊能在黑暗的管道中永远沉睡。
但是今天,那根管道却因为某种机缘巧合,吐出了内腹的脏污和罪恶。
拾荒老人受了刺激,迅速的将事态传播,无论远近的市民都跑来看热闹。此时围观警察勘查现场的人群中,一定有一双隐藏在阳光之下,满是罪恶的眼睛。
‘他’就躲在人群中,注视着警察的一举一动。
魏恒紧紧握着手中的雨伞,愤怒和挫败在心里油然而生,他知道凶手就藏在人群中,却找不出来,因为那一双双观望者的眼睛,都是那么麻木且冰冷。
“魏老师!”
陆明宇忽然喊了一声。
魏恒定了定神,转身朝被警察和法医包围的尸体走去,垂下眸子看着女孩儿已经被充盈的气体塞满血肉的脸颊。她的耳朵和鼻子,还有一只左眼,几乎被暗夜的生物啃光了。
陆明宇把梁珊珊的校服上衣往上拉了一段,抬起头,目光剧烈颤动着,说:“凶手在她衣服里塞了一只风车!”
魏恒怔了一瞬,自言自语般低声道:“陈雨。”
二十多厘米的风车藏在梁珊珊的衣服里,贴着她的肚子,而风车上手持的棍子,被塞入梁珊珊的校服裤子里。
秦放抬起女孩儿下巴,在她脖子上看了片刻,然后起身走到魏恒面前,神色凝重道:“脖子上有勒痕,死因应该和白晓竹一样,机械性窒息。”
魏恒看着梁珊珊的脸,轻声道:“带回去,收队。”
邢朗开车回到警局时,大老远就看到梁珊珊的爷爷吕伟昌和吕志新站在警局外的人行道上,吕伟昌站不稳似的靠着墙,而吕志新蹲在路边,抱着脑袋,揪着自己的发根。
父子两个都在走神,都没有发现一辆吉普从相反的方向驶向警局,然后停在了警局门口。
邢朗跳下车,让保安小石把车开进去,然后迈步走向他们。
随着邢朗的脚步声逼近,吕伟昌闻声看过去,看到邢朗,便立刻从墙上站起来,略显慌张的叫了一声:“邢警官。”
蹲在地上揪头发的吕志新浑身一颤,把双手慢慢的放下来,露出一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才几日不见,仙风道骨的老人成了一个走路需要拐杖的老头。邢朗看了一眼吕伟昌手里的拐杖,又看了一眼撑着膝盖慢慢的站起身的吕志新。
他皱了皱眉头,心里涌起一丝孤疑,但是什么都没说,对他们招招手:“走吧。”
邢朗领着他们走进警局,上台阶的时候,吕伟昌忽然在他身后说了句:“让我怎么和珊珊的妈妈交代。”
邢朗一路无话的把他们领到一楼法医室旁边的尸检室,在窗边看到了魏恒。
吕伟昌和吕志新走进尸检室,片刻后,响起两个男人痛哭的声音。
对于充满着悲伤与苦痛的声音,邢朗尽管习以为常,但还是被悲痛者的情绪所感染,心情沉重。
他走到魏恒身边,掏出烟盒抽出两根烟,一根衔在嘴里,一根递给魏恒。
魏恒目不转睛的看着尸检室里站在梁珊珊尸体旁失声痛哭的两个男人,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需要。
忽然间,邢朗觉得尼古丁对他也没有多大作用,索性把烟又装回烟盒,转身靠在窗沿:“说说现场的情况。”
魏恒什么都没问,只把现场的情况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给他标了重点,那只藏在梁珊珊衣服里的风车。
邢朗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揉了揉额头哑着嗓子问:“梁珊珊的书包里缺了什么,或多了什么吗?”
魏恒道:“现场带回的物证正在鉴定,梁珊珊的书包里没有多余的东西,也看不出少了什么。”
“死前被性|侵了吗?”
魏恒摇摇头:“等鉴定结果。”
说话间,吕志新忽然冲出来,紧紧抓住邢朗的胳膊,红着眼睛,神情凶狠:“凶手在哪儿?你们把凶手带回来了吗!”
邢朗顿感心累,什么都没说,只对站在一旁的陆明宇使了个眼色。
陆明宇走上前,把吕志新拉开,吕志新尚在挣扎,怒吼:“你们警察无能!珊珊死了,你们却找不到凶手!你们都是一群废物!”
此时吕伟昌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出来,抬起胳膊指着吕志新,颤抖着嘴唇道:“畜生,你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