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入怀(78)
“我想?”仿佛听到滑稽荒诞的笑话,魏执岩笑得露出一口森白的牙,“检察官同志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这个人可没有崇高远大的理想,不然我也不能行凶,是不是?我想做的、要做的事都完成了,以前也好,未来也罢,与我何干?”
稍微出乎意料的反应,陆炡表情略僵,眯起眼:“很好。”
褐色眼珠直直盯着玻璃墙外的人,魏执岩反问:“既然是检察官想做的事,何必到我这来寻个台阶。还是说你根本不忍心做出‘弑君’的决定,舍不得你们陆家高高在上的资本?”
一番话深中肯綮,陆炡脸色很沉,但向来怒极反笑。
他起身,椅子腿拖在大理石地面发出刺耳声响,“我会想办法让你移交到省属监狱,不过至少得等到年后。”
“感谢。”
“别误会,单纯为了让廖雪鸣来探监不用跑那么远。”
陆炡短暂地合上眼睑,本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指望真从魏执岩嘴里套出什么。
抓起椅背上大衣要走,身后的人开口:“你想知道的,其实我早就告诉过你了。”
悬着的电话筒传出的声音虽弱,还是被陆炡清晰捕捉。
——“路易十六不甘心被剥夺权利,假意拥立宪法。为恢复王朝,一七九一年六月,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逃跑。”
这是魏执岩被捕前一天,在长暝后山宿舍中同自己讲过的所谓“答案”。
陆炡已然没有猜字谜的心情,躁得额角突突直跳。
他回到桌前,单手撑着桌面,俯视魏执岩,把先前的话还给他:“魏法医不妨有事直说,都是聪明人没必要绕圈子。”
魏执岩并未正面回答,浓眉下鹰隼般的两眼盯着陆炡,道:“你应该知道,为了处决路易,不管是吉伦特派,还是高山派,他们自身的损失都极其惨重。”
陆炡沉默一瞬,说:“比如像你,失去了这条腿?”
魏执岩低声笑,“别那么天真。”
第三日下午,正式开会前需赴议会厅露面登记。
陆炡从衣帽间选了件纯黑西装,系上昨天廖雪鸣送的领带,为此特意选了抽屉里最贵的领带夹。
他边往脖子里挂着深蓝色的参会证,边往楼下走,一进客厅看见一双赤着的脚踩在板凳,廖雪鸣正抬着胳膊往鱼缸撒鱼食。
两条圆点魟鱼争先往边上凑,张嘴露着扁平紧密的牙齿,恨不得把他的手也磨成碎片。
陆炡走到他身后,手绕了半圈夺走鱼食勺,顺便亲了亲他的侧脸。
有了板凳高度的加持,廖雪鸣得以和检察官视线齐平,甚至还要高一点。
他小心转身,等看清检察官为参会整理的面容,一时发怔。
梳着偏分的黑发用摩丝向后固定,不留一根碎发,露出浓密整齐的眉。
入殓师和化妆师之间,算得上三分交叉。出于职业原因,廖雪鸣或多或少地会留意旁人的五官。
陆炡的眉形很好看,他一早就发现了。
眉峰在三分之二处呈轻微弧度,眉尾收窄不散,显得精致而贵气。
但他平时戴近视镜,又有些眉压眼,便削弱眉毛的存在感。
现在没了镜框的遮挡,好看的眉眼一览无余。
见他愣神,陆炡语气愉悦:“看傻了?”
廖雪鸣难为情地移开视线,从脸颊红到耳朵,垂着的眼睫微微抖动。
陆炡喉咙一热,单手撑在鱼缸壁,应激的魟鱼朝两边笨拙游去。
想去吻廖雪鸣,他却身体向后仰,肩胛骨贴着冰凉的玻璃。
伸手在陆炡面前晃了晃,好奇地问:“您能看清了?”
“好像我摘了眼镜就是瞎子。”
不过事实的确如此,散光加近视的迫害正常人体会不到。
陆炡握住廖雪鸣的手,递到唇边细细吻着掌心,痒得他直抖,才说:“戴了隐形眼镜。”
在沙发腻歪黏糊多半个钟头,这下不得不走了。
陆炡起身挽下袖口,看向沙发一角在整理衣服的廖雪鸣,锁骨、肩头和腰......布着深深浅浅的痕迹。
在此之前简直无法想象,有一天会对着个比他小十二岁的男人像畜生一样发情。
并且不知悔改。
刚清洁干净的手,又托起廖雪鸣的小脸,拇指顺势挤进唇角,拨弄着,竟开始说胡话:“要不跟我一起去开会?”
廖雪鸣懵懵地眨眼,含糊不清地问:“我肿么去?”
说话时齿尖磨着手指,有点痒,勾得陆炡心里也痒,哄着:“明天一早就走,不能多请两天假,让我再陪陪你?”
廖雪鸣摇头,态度坚决。
虽不满,但陆炡也没表现出来。强迫自己收回手用湿纸巾擦拭,“我差不多傍晚回来,你自己在家行吗?”
“我不会乱跑的,您放心。”
他还真是不放心,思忖片刻,做了个决定:“去换身衣服,一会儿我找人来陪你。”
“谁呀?”
“一个信得过的朋友。”
廖雪鸣也想借这个机会了解陆炡的生活,乖乖地回屋换衣。
等回来,瞧见检察官正舀起满满一大勺鱼粮,打算往水里倒。
“不能喂——”廖雪鸣小跑过去,拿过勺子放回鱼粮桶,“鱼饿一点没关系,最怕撑了,很容易死的。”
拧紧盖子,他反应过来,回头问:“陆检察官......不会是想故意把鱼撑死吧?”
陆炡面上稍显不屑,“我没这么无聊。”
司机接走陆炡后,廖雪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渐渐闭上了眼睛,又被门铃声叫醒。
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去开门,刚碰到门把手想起陆炡的话,倏地醒了盹。
转去打开墙上的可视门铃,显示屏里出现两个男人。
一人坐在轮椅,因低着头,没太看清楚五官。旁边体型高大的男人皮肤很白,眼神凶得有点吓人。
廖雪鸣心里有点犯嘀咕,按着话筒键,轻声说:“......您好?”
“你好。”坐在轮椅上的先生声音很好听,似乎天生饱含笑意,“雪鸣对吧?我是陆炡的朋友,闻珏。”
是他了。
廖雪鸣这才开了门,等看清轮椅上中年男人的相貌,震撼得忘记开口说话。
天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下午四点五十分散场,陆炡撕开密封袋拿出手机。等开了机,一串新消息弹出,均来自尾号4747。
半天,确切来说是三个半小时,就想他想成这样,真是黏人精。
他扬起唇角,点开消息,只见:
【尾号4747:闻先生已经来了。】
【尾号4747:他好帅呀!】
最后几条全是emoji:
【尾号4747:[露齿而笑的猫脸]】
【尾号4747:[挂着泪珠而笑的猫脸]】
【尾号4747:[扬手欢呼][扬手欢呼]】
陆炡:“?”
他就三四个小时不在,这又是闹哪一出?
坐在旁边的京城政圈的朋友,栽歪身子,饶有兴趣地问:"谁发的消息,女朋友?"
他沉着脸没理会,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没等拨通,胳膊肘被杵了杵,朋友小声说:“你小叔来了。”
陆炡挂断电话,抬头看见陆湛屏从高处下台阶,往这个方向走来,过道两边的人皆站起来问候以示敬意。
到陆炡跟前,陆湛屏揽住他的肩膀,对后面围着的各路官员介绍:“这是我侄子,陆炡。”
众人立马将目光投向他,语气恭维热络:“真是一表人才,不愧是总长的侄子......”
陆炡朝他们颔首示意。
“小炡是我看着长大的,陆家晚辈里我最看重的孩子。”陆湛屏弯着眼尾,替他摘下脖子里挂着的参会证,随手递给旁边助理,慰问似地揉了揉他的肩头:“有两个月没见了,瘦了点。你先稍微等一会儿,我去送几个人,一会回来跟小叔去泡个温泉,聊聊最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