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山早月(64)
但这顿饭也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草原游牧民族如此热情好客。牧民们放牧往往走出很远,北疆天气变化频繁,放牧时碰见下雨大风是常事,如果附近有帐篷房子,主人家会喊牧民进去躲雨,给他些热的食物和茶,或收留他们过夜。
今天招待别人,他日别人也会帮助自己,这就是草原。
加上地广人稀的原因,很多牧民和自己的邻居相隔十多公里,所以碰见外人也会觉得开心。
饭后两个人帮着一起收拾,到外边拿洗洁精洗碗,在一口烧了热水的大锅里洗。
这晚果真起了大风,牧民对天气非常敏感,阿合力原本靠在枕头上编着羊毛线,听见风声猛烈起来后,出去一瞧,赶紧叫上阿依达娜出来。
在那边看布拉娜依写作业的两个人也跟出来,原来他们家的羊圈有一段不太结实,担心下雨会把它冲倒。
但他们此时手边没有工具和栅栏材料,因为要等到第二天,布拉娜依的舅舅一家才会过来帮忙。梁愿醒看了眼他们停在不远处的车,说:“深哥,你把车开过来,靠着那个栅栏,挡在那儿,就算倒了,羊也不好跑。”
“行。”段青深点头。
羊还是跑了。
尽管阿合力的面包车和段青深的吉普尽力挡住了羊圈脆弱的部分,但第二天天还没亮时,阿合力就有预兆般地惊醒。
他没想惊动家人和客人,但那个厚重的门帘被他轻轻掀开时奔涌进来的寒气直接让所有人都清醒了。阿依达娜先抓起一只毛线帽子套在布拉娜依脑袋上,小姑娘还懵着问她妈妈为什么。
阿合力回头喊了一句,阿依达娜蹙眉,转过头跟睡在另一边,也坐起来的两个人说:“羊圈破了。”
两人二话没说掀了厚被子立刻起床,北疆十一月末清晨的冷是最好的提神剂。冲出毛毡房后,一看,两辆车前后的栅栏各倒了一截,这个羊圈是成年羊,不远处羊羔的羊圈是完好的。
阿合力特别快速地说了几句话,同时还有羊欢欣地从那个缺口里蹦着跑出来。阿依达娜见状,立刻跑去毡房侧后方,将家里的两匹马牵过来,朝他喊着快去先追跑出来的这几只。
那边梁愿醒立刻拍了下段青深肩膀,说:“我骑另一匹马去追羊,你去要大哥的摩托车的钥匙,这儿没信号,要是跑远了,等太阳全升地平线后回来碰个头。”
“好。”段青深点头,两个人同时行动,梁愿醒跑到阿依达娜旁边,先紧了紧靴子的鞋带,然后接过缰绳。段青深选择了普通话更好的布拉娜依,小姑娘立刻跑回房子里,车钥匙就在门边,递给了他。
已经骑上马先行一步的阿合力手里攥着圈羊的棍子绳索骑马追去,大声吆喝着,向奔跑的羊吹哨子。
梁愿醒紧握缰绳,踩蹬翻身上马,阿依达娜吓了一跳,大声说:“不行!你不会骑马容易摔死!”
“我会骑马!”梁愿醒跟着喊。
要很大声地喊着交流,是因为草原开始刮风了。
那些越狱的羊一个比一个矫健,是昨晚睡前聊天的时候布拉娜依说的“爱运动的美味羊”,它们看着温和,实则相当健硕。梁愿醒把缰绳缠几道在右手手腕,上身微伏,腿一夹马肚子,骏马便奔腾向前。
太阳还在地平线以下,通过大气云层折射上来微弱的光不足以照亮前路,所幸羊是白色和黄色的。
他单手持缰,开始感觉马有些兴奋,大约是动物感觉到天快亮了,梁愿醒顺势小腿轻夹了下马肚子,马耳向后背了背,那是紧张的表现。当马兴奋又紧张时,它就会加速。
同时,身侧不远是摩托车轰鸣,段青深已经逼近他追的那只羊。然而成年羊的力量和迅捷程度不容小觑,并且牧场并不是肉眼看上去的平整的路,摩托车跑在上面其实远没有马稳,段青深几次抛绳都没有套住。
不过很快他也明白了,这羊很聪明,它知晓他是来抓自己的。但羊也害怕,害怕就会躲。段青深选择拧油门,加速冲到羊前面——就像在沙漠里用后轮漂移,甩严琦沙子那次一样。
随着日出如约到来,横停在羊面前的摩托车遮住了它能看见的第一缕光,接着一个套圈儿迎面甩过来,再一拉,收紧。
段青深转过头——
牧场那匹高大的骏马上,青年几乎踩着蹬半站了起来,他平衡能力很不错,右手拉缰绳,左手持杆甩出去的同时勒住马。梁愿醒全然忘了冷,太阳又升上来一些,他逆着光,一道黑色的剪影在草原上,木杆在空中划下弧线,套上羊脖子。
套上羊了,他追的这只抓到了!梁愿醒坐回马鞍上顿时笑出来,在这广阔牧场,畅快地大笑了好几声。
第44章
套住一只羊, 然后把它牵着拉回羊圈。房子那边,阿依达娜和女儿正在加固缺口附近的栅栏。
所有动物都一样,没有说某一物种都是温驯或残暴, 羊也如此, 狡黠的羊在阿依达娜面前就乖乖呆在原地, 但布拉娜依矮呀, 羊也知道欺负弱小, 就从布拉娜依那儿挤。
小姑娘气得不行, 但她还没羊高, 拽也拽不动它们。
太阳升起一半, 这片牧场视野好了许多。出去抓羊的三个人先后把羊拉回来又出发去抓羊, 来回两三趟, 终于, 太阳完全跃出地平线后,两个人按照约定返回毛毡房碰头。
草原太大了, 他们只能追回视野范围内的羊,他们既不熟悉地形也不是当地人, 不能贸然跑很远去寻羊。这里几乎没有信号,跑远了就是自身难保。
梁愿醒牵着缰绳, 马慢悠悠地走回来。骑马是个强度不低的运动,并且是清晨空腹的状态,梁愿醒喘着一口接一口的白气出来, 问:“阿合力大哥没回来吗?”
布拉娜依摇头:“没呢,爸爸应该要再往远一点找。”
段青深在帮阿依达娜一起扎栅栏, 把那些摇摇晃晃的木头板子用绳子扎牢。梁愿醒下马,把马牵回桩那儿栓好,然后走到栅栏这边来:“怎么样?”
“目前只能勉强先把它们捆住。”段青深边说边用力, 把绳子拽紧系上,他毛衣袖子挽到手肘,在使劲儿的时候肌肉发硬,说话语气也跟着有重音,“你骑这么久,出汗了吧,去里面歇会儿。”
“啊?”梁愿醒光听了,没进脑子,之后才,“哦哦,好。”
确实坐到毛毡房里之后明显地感觉皮肤在回温,尤其是两只手,这种气温骑马最好是要戴手套的。他坐下后手攥了攥拳又松开,指节不受控制地在微微颤抖。
“你这样特别像以前电视剧里控制不住邪恶力量的主角。”段青深掀开门帘子进来,笑着说。
正看着自己弯曲着颤抖双手的梁愿醒:“……”
段青深走过来,毛毡房里都是直接坐在毡皮子上的,他盘腿在梁愿醒对面坐下,接着一手抓过他两只手腕,另一手掀开毛衣,把他手贴在自己腹部。
他在外面忙活着,身上温度很高,对梁愿醒来讲可以说是烫。并且他双手是真的很冰,可以清晰感觉到自己双手贴上之后,段青深的腹肌有一个紧绷状态。
这时候梁愿醒不知道说点什么好,说“很凉吧”好像是一句废话,说“辛苦你了”他会说三十正是吃苦的年纪。
他想了想,先瞧了眼门帘的方向,又侧了侧脑袋,听见外面阿依达娜和布拉娜依在说话的声音,确认她们不会立刻进来……接着向前一凑,在段青深唇上快速吻了一下。
然后笑着看着他。
这一块儿捂凉了,段青深又把他手往上挪。
“太可惜了,今天抓羊一个镜头都没拍到。”梁愿醒把手拿出来,又攥了攥拳,“好了,不用捂了,别让布拉娜依进来看见我们两Gay里Gay气的。”
“没关系,好兄弟都这样。”段青深说,“也别可惜,摄影画面永远只呈现生活的冰山一角而已。”
梁愿醒点点头,这话没错,他们一来不是24小时把相机绑在身上,二来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画面拍不到也太正常了。遂笑笑,又有些担心阿合力,说:“大哥自己出去找羊了,他也没吃早饭什么的,不会出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