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狗(97)

　　即便已经决定要带着李瑞锋一起向前走，但每次想起她浓烈的悲伤还是浸透了眼底，吃饭的动作不自觉地放慢了，胸腔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
　　吃完饭后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想收碗筷，但李瑞锋却在他动作之前把碗筷和盘子收到了厨房去，然后拿起抹布和洗洁精洗了起来。
　　他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动作也并不熟练，李伍达愣住了，程予死后李瑞锋便没有再做过这些家务，吃了饭以后从来都是碗筷一扔要么回房间，要么出门鬼混。
　　李伍达在厨房门口看着，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另一个人，李瑞锋洗碗的身影逐渐和这个总是带着灿烂笑容的少年重合，李瑞锋和那个孩子完全不一样，甚至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但此刻他觉得至少有那么一点相像，他不清楚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或许李瑞锋正在被改变，连他本人也察觉不到。
　　李伍达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少年的个子很早以前就窜得比他高了，肩背逐渐宽阔挺拔，似乎能够阻挡住这世间的风雨，他望着李瑞锋，鼻间逐渐发酸，正当他抬手想抹去泪光的时候，他听见厨房里传来低沉的声音。
　　“爸，我们去户城吧。”
　　第二天上学的路上李瑞锋把昨天下午发生的事给赵炫和陈冉说了，两个人听后一路上都在骂人，骂周梓瑛和他妈妈是不是精神病，骂完之后又问李瑞锋怎么想的，李瑞锋的反应跟昨天一样，只是跟他们说这是早晚的事，他和周梓瑛本来就不应该有什么交集。
　　赵炫和陈冉相当了解李瑞锋，他们都知道自己都在他心里占据着相当重要的位置，但就算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密切，却也改变不了他，但周梓瑛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仅仅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却能让一个深陷复仇和血腥暴力的人开始学习，从这一点上就表明周梓瑛在李瑞锋的心里是区别于他们的存在。
　　不过就算赵炫陈冉再怎么讨厌周梓瑛，也都不能否认他身上就是拥有独特的魅力，不是他所表现出来的优秀的那一面，而是他隐藏在外表之下的变态与阴暗，而就是这份潮湿的扭曲才吸引了像他们这样的下水道的老鼠。
　　李瑞锋没跟他们说自己要离开宁城的事，毕竟他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上午第一节下课之后李瑞锋去找宋宽，问他能不能放学之后抽出一点时间来给他补课，如果要收钱他不会给。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在教师办公室，周围的老师都在，甚至还有一些学生，他问这个话的时候就像问宋宽吃不吃饭那样平静，办公室里的老师和学生虽然听到了一些风闻，但亲耳听见之后还是非常震撼。
　　宋宽很欣慰地答应了下来，李瑞锋说了声谢谢就回了教室，回去的时候看见自己座位上坐着一个人，那人头发遮着额头，背靠着椅子，双腿抬起来，交叠着搭在他的桌子上，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玩着手机，嘴里还嚼着什么东西，他旁边的位置上还坐着一个寸头，这两个人都不是他们班的人，但李瑞锋都认识，寸头的那个是秋子，另一个也是高一的混混，名声仅次于他，叫魏尧，他们打过几次架，没有哪一次打赢过李瑞锋。
　　不仅是教室里，李瑞锋回来的时候他们班门口也聚集了一些人，大部分是学校里的混混，有跟他熟的，也有跟他有仇的，他们脸上都笑着堵在门口看戏，魏尧见李瑞锋回来了，手上还拿着本练习册一样的东西，脸上的嘲笑都快溢出来了，“哟，疯子，真他妈学习呢？”
　　李瑞锋冷淡地看着他，“滚。”
　　魏尧笑了一声，放在桌子上的脚扫过桌面，把上面的书全扫到了地上，接着他放下腿，脚踩着地上的书站了起来，“疯子，你怎么就这样了呢？”
　　他走到李瑞锋的面前，微微仰头盯着他，眼里满是鄙夷，“我还听说你为了不被处分还跟校长跪下了，我都不敢相信。”他一边嚼着泡泡糖一边道，“之前听说你跟黑社会的混得风生水起，哥们儿都老崇拜你了，没想到啊，你居然变成了个窝囊废，还怕学校开除你？草，太搞笑了吧？我打你是不是都不敢还手了啊？”
　　李瑞锋没说话，只是淡漠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魏尧最恨李瑞锋这幅从容的模样，就像他在他眼里就是个不起眼的蚂蚁一样，魏尧眼神一暗，伸出手一拳打在了李瑞锋的脸上，教室里发出一声惊呼，魏尧在打了李瑞锋一拳之后往后退开了两步，他盯着头被打歪在一边的李瑞锋，皱起眉头全身都戒备了起来，但预想中的拳头没有落下来，李瑞锋没有还手，只是慢慢地把头转了回来。
　　一秒的沉默之后魏尧突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嗤笑声，“疯子啊，你真完了！”
　　说完他一步上前挥拳又打在了李瑞锋的另一边脸上，他带着鄙夷又兴奋的笑容，又接了一个上勾拳，李瑞锋至始至终都没有还手，门口的人见了一边说着疯子是真不行了一边响起喝彩的声音大喊着尧哥你今后就是我们的老大。
　　李瑞锋的位置在教室最后一排，教室里一部分人当做没看见事不关己，另一部分围在后面有的看戏有的愤怒，看不下去的男同学拍了拍同样围在旁边的赵炫，“炫儿，你不去帮疯子？”
　　赵炫想了想，“我可能得去帮帮魏尧。”
　　男同学惊了，“什么？”
　　没等赵炫回答，魏尧挥在空中的手就被握住，他用了浑身的力气挥这一拳，但却被轻而易举地拦住了，他心里一怔，下意识就想抽回手，但那握着他拳头的力道大得像是铁钳一般，魏尧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另一只手抬了起来朝前面袭去，但就在此时，一记重拳从正前方直直地冲来，死死地打在了魏尧的脸中央，他瞬间往后仰了过去，嘴里的泡泡糖被打掉，鼻子里有温热的液体飞溅了出来，他看见了教室的天花板，还没回过神来，一张大手便擒住了他的脸，只听砰地一声，他的脑袋被重重地按在了地上。
　　教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魏尧趴在地上，脑袋里传来的眩晕感让他暂时动弹不了，李瑞锋放开手，面无表情地起身，接着抬起脚踩着魏尧的后背朝自己的座位走过去，弯腰开始捡书，魏尧从地上爬了起来，屈辱的感觉让他眦目欲裂，他朝背对着他捡书的李瑞锋又冲了过去，这一次，他的头被李瑞锋按在了桌面上，刚才他用脚踩过的地方。
　　鼻血一股一股地落在上面，他本来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李瑞锋，但是现在被羞辱的换成了他，魏尧挣扎着，咬牙切齿地道：“草你妈的放开老子……疯子你这个恶心的同性恋……”
　　魏尧的声音不大，但全教室包括外面的人也能听见，他们也都听说了这两天的传闻，这时候围观的人问道：“疯子你真喜欢男的吗？”
　　李瑞锋侧头看他们，冷冷地道：“不喜欢。”
　　接着他放开了按着魏尧脑袋的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点开那张接吻的照片，把它举到身前对着围观的一圈人，伸出手在屏幕上点了点周梓瑛，眼神微暗，语气冷淡，“老子只喜欢这个逼。”
　　上课铃响了以后人就陆陆续续地散了，那张照片不少人看过，但毕竟是从二中传过来的，十八中除了十一中之外，最厌恶的就是和他们在同一条街上的二中，照片上那个长得很他妈牛逼的人他们不知道是谁也不关心，更何况有些脑子不好的人压根就没认出来另一个是李瑞锋，但就算觉得恶心，李瑞锋不是轻易就能惹得起的，比起是不是同性恋，他们更想知道疯子到底是不是金盆洗手了。
　　最惨的是魏尧，上课铃响了以后李瑞锋也没放他走，要让他把桌子上的血舔干净才放过他，魏尧觉得操蛋极了，李瑞锋见他不动已经有了要把他的头再按上去的动作，这时候赵炫就上场了，去后面的墙上拿了个沾湿的抹布塞到魏尧手里，魏尧极其不情愿地擦完了桌子，冲李瑞锋竖了个中指然后跑了。
　　他走之后赵炫对之前那个男同学说：“你看看，我就说我要去救魏尧吧。”
　　放学之后李瑞锋去找宋宽补了一个小时的课，宁城的中学是从高二开始上晚自习，高三多上一个小时的晚自习，赵炫还没放学就跑了，别说一个小时，就连在学校多呆一秒他都会浑身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