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镜(63)
宋争放下许竟的手腕,不过没有松开,依然牵着他,用另一只手里的话筒,以同样正式的语调说:“钟记者,你好。我知道,你提出的疑问同样可以代表很多人的想法,在这里,我就统一回复一下吧。是的,《虚镜》这部电影前后两次更换主演,都与我本人的情感生活有关,但跟我和许竟结婚的事儿没有必然联系。”
观众席一片哗然,很多人开始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闪光灯此起彼伏地亮着,那些手里拿着相机的记者都在对准荧幕底下不停猛拍,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首映会上的全部流程都会被记录下来,再交给所有合作媒体,在各个平台面向大众普遍地公开发布。虽然这样,出席现场的记者与媒体人仍有震惊的理由,毕竟他们与主创团队的交流是实时的,可以比其他人先一步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而且,好多事情当场去看和在屏幕里看,绝对是有质的差别。
等大家稍微平静了一些,宋争继续说:“这部电影的第一任主演是我的前男友,当时我俩因为感情不合分手,那种状态实在不适合再整天凑在一起工作,本着对电影负责的想法,我们干脆就换掉了主演,从头来过。”
他最终还是给芮深留了几分颜面,没有戳破对方既不要脸又不负责的行为。
像是怕大家追问,他故意笑着说道:“过去的事儿不提了,老婆就在旁边呢,大家多少给我留点活路。”
当着现任的面儿聊前任,这种有意思的场面可不多见,记者们哄笑,多半都在拾热闹。
宋争也有意以此缓和氛围,便顿了顿,由着他们议论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至于第二次换主演,是因为在拍摄的过程中,我跟副导演一致认为,许竟和厉自宇的形象、感觉等各方面都比对方更贴合彼此原有的角色,经过商议,也征求过他们两人的意见,最终决定角色对调,来保证电影的完成度。”
他并没有着重说明跟许竟产生感情和更换主演这两件事谁在前、谁在后,秦淏适时插话,以玩笑的口吻将“战火”转移到厉自宇身上:“所涉人员刚好都在台上,各位不信的话,尽可以取证。”
不少人调转方向,企图用镜头放大厉自宇的情绪状态。
厉自宇脸上的表情让人找不出破绽,伸手拨弄调整几下帽檐,他露出一口大白牙,说:“不用挨主演的累,还能拿主演的片酬,这种好事,欢迎业内各位导演们再来找我。”
这番话让记者们都愣了,紧接着,他又说:“开个玩笑啦!我虽然年轻,但也是有追求的,不只是拍电影这件事儿,我觉得,参与到任何事情之中,让整体呈现出最棒的结果,意义和成就感都一定是大过一个人独美的。”
秦淏附和道:“在角色塑造上,许老师和小宇老师是平等的,大家共同的目标都是让这部电影效果更好,我们是一群为了一起做成一件事情的人,过程中经历调整,都是正常且在所难免的。”
“趁此机会,我正好也有话要对各位媒体朋友和所有支持我的粉丝朋友们说,”厉自宇点点头,神情如常,自信且略带骄傲,“不要误会宋导和秦副导的苦心,请相信我们的用意,肯定我们的努力,客观公正地为我们的成果打分数。”
第53章 铂金
经过前面这两轮电影成品本身之外话题,各家媒体仿佛都有种够本了、认为今天来值了的感觉。
秦淏安排的记者不多,剩下的就让他们自行发挥。又有几个记者站起来,分别提问了和电影内容相关的话题,主创团队一一作答,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秦淏便准备最后再叫几人提问,就结束这个环节。
一名记者站起来,先是盯着宋争和秦淏看了几眼,随即环视四周,似乎带着为难,但又迫于上级给的任务,还是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他字语犀利,直截了当地问道:“宋导,您被多家权威媒体评为最有潜力的新生代青年导演之一,但您的上一部作品反响并不是很好,没记错的话,那也是您从学校毕业、脱离导师帮助后首次独立拍摄制作的成果,请问,您是否觉得《虚镜》这部电影可以让您‘一雪前耻’,其中的信心和根据又是从何而来,方便与我们分享一下吗?”
此言一出,观众席瞬时安静下来,大家都在等着看宋争会怎么回应。
宋争脸色有些发僵,与他紧挨着的秦淏神情也差不多,不过先宋争一步反应过来。
秦淏一边用眼睛描绘提问那人的长相,试图将其刻画在脑子里,以备过后究查身份,一边琢磨着,如果宋争还不说话,自己该如何开口去缓解局面。
宋争还保持着目光朝前的姿势,望向观众席,但眼神已经飘忽了,并不只是盯着发问那个记者。
他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在看谁,大脑短暂地停止思考,像极了一台老旧的机器,还能转动,却没有任何功能,只剩嗡嗡作响。
秦淏举起手持话筒,正准备打圆场,就在这时,许竟突然出声道:“作为宋导的老婆,我想,我应该有资格替他回答这个问题。”
整场提问下来,许竟几乎没有主动说过任何话,现在这么做,肯定是已经想好怎么说了,就算解决不了,至少能缓和一番。而经过近一段时间的接触,秦淏也能判断出他是一个沉稳严谨的人,知道没有几分把握,他不可能贸然开口,便放下话筒,交给他去处理。
听见许竟的声音,宋争才从那种失魂落魄的状态中被召回来。他扭过头呆呆地看了许竟一眼,许竟则是微笑着握住他的手。
两枚戒指轻轻碰撞,许竟面不改色,柔声说:“回答之前,我想先和大家分享一些有趣的东西。宋导对一种首饰材质情有独钟,各位猜猜看,是什么?”
他并没有给底下太多思考和反应的时间,举起和宋争牵着的手,又说:“当然了,这种事情肯定只有亲密的人才会知道,我的目的是分享,并不是考住各位,所以给你们一点小小的提示。”
这就相当于直接改问在座的那些记者,他和宋争手上的婚戒是什么材质的。
难度骤减。
底下众人虽然不知道,但都是有起码生活常识的。
会用作戒指的材质并不多,首先从颜色上就能排除一大半可能。戒指的圈体是银色的,范围几乎被缩到最小——镶嵌着光泽度那么好的钻石,且又是婚戒,不可能使用最便宜的银质。
答案呼之欲出,那个记者说:“铂金?”
许竟点头,放下手,不过依然牵着宋争。
“这种材质的价格不亚于黄金,甚至比黄金更加稀有。”他说,“不少人认为,铂金是低调与实力并存的象征,远观其外表,很容易与银器混淆,但银器打磨得再好,终归也只是表面功夫,这两样东西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正如尼采的名言,是一样的道理。”
闪光的东西不一定是金子,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非常有名的一句话,在场都是靠文化艺术吃饭的人,自然不可能没听说过。
掌心传来回握的力道,许竟偏头看去,是宋争坚定的目光。
宋争明显是缓过来了,接着他的话,借由“铂金”一论引回正题,直面回答道:“我不在意能否雪耻,也并不觉得之前的失败是一种耻辱。我的老师现在就坐在台下,当着他的面,我也可以毫不惭愧地说,多少次失败都代表不了什么,全部只是经验积累的机会,只要我不颓废、不放弃,从中获取的东西迟早能帮助到我。”
观众席的人们纷纷左顾右盼,宋争也朝底下看去,目光掠过宋寒,停在与其间隔几座的一个中年男性身上。
那人就是他的老师,圈子里非常有名的大导演,名叫陈文,只在电影学院荣誉挂职,真正像带宋争这样手把手教的学生少之又少。
陈文对着宋争微微颌首,严肃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似乎对他的说辞表示认可。
宋争接连从许竟和陈文那里得到了鼓励,逐渐找回气场,继续说:“至于我的信心和根据,是从身边这些经过数十个日夜、与我并肩作战的演职人员身上得来的,我始终相信,观众具备最基本的判断能力,不论对参与这个故事的任何人有什么负面意见,都不影响他们分辨这个故事本身是否精彩。就像银与铂金,走近观察,伸出手触碰、了解,是滥竽充数,还是名副其实,一试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