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火难熄(61)
林炽不太乐意。
但是他顿了一顿,却又任由李庭言拿走了。
他支着一只腿的膝盖,毯子披得乱七八糟,露出漂亮的肌肉,肩背,还有清瘦的锁骨,端的是风流肆意。
可是在电影里放到最后,女主点燃了一束烟火棒,默默流泪的时候。
他的眼睛在灯下简直是熠熠生辉,露出难得的孩子气的表情,冲电视抬了抬下巴,“我也要那个。”
李庭言一开始还没明白。
林炽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又重复了一遍,“烟火棒,我也要放。”
李庭言挑了挑眉,心想这要求还真是有点磨人。
他家里有各种节庆的巨大烟花,但是烟火棒可真不好说。
但他没有拒绝林炽,打了内线电话给管家,让管家去找一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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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仓库里还真的找到了,也不知道谁买来的,跟别的烟火放在一起,小小的一捧。
李庭言就算是小时候也对这种廉价的小玩具没什么兴趣。
但是看林炽兴致很高的样子,他又很耐心,陪着林炽去花园里放。
因为要出来,林炽换了一身简单的蓝色家居服,白色的柔软细绒当作里衬,轻盈也保暖。
他坐在花园的长廊里,把玩着手上的烟花棒,分出了两根,看李庭言立在一旁,叼着烟望着他,像一个严肃又尽忠职守的监护人,他又忍不住笑起来。
他对李庭言勾勾手指,“低头,借个火。”
李庭言便弯下了腰。
他甚至没有把烟从唇上移开,就这样凑近,眼睫微垂,睫毛浓密得仿佛湖边茂密的树影。
烟头在烟火棒上轻碰了一下,李庭言便迅速退开了。
那一团火花炸开,火点四处飞溅,照亮了李庭言的脸。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修长,笔挺,像竹节一样有力劲瘦,脸庞在夜色里苍白,仍旧叼着烟,漫不经心地笑着,眼神落在林炽身上。
像极了民国小说在花园里与情人幽会的世家公子。
林炽抓着那几支细细的烟花棒,出神地望着。
那烟火多灿烂,李庭言在他心里就有多灿烂。
他突然问李庭言,“你知道我为什么想玩这个吗?”
李庭言摇头。
“不知道。”
林炽叹着气,笑了笑,“我小的时候,过年的时候我妈妈只能买一些烟花棒,摔炮,哄哄我。”
“你也知道我家那时候条件很不好,所以我玩烟火棒的时候,我妈妈就会说,新年了,允许我许一个愿望。”
“很小的愿望,要一副新的手套,或者一个新的书包。但是我大部分时候还是不会许,就这么让烟花慢慢放掉。”
他盯着手里还在不断燃烧的烟火棒,又慢慢抬起头望着李庭言。
那烟火也映在了他的眼睛里,却像比李庭言眼中还要明亮,几乎像灼灼烈火。
他的声音很轻,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却很清晰。
满园的常青树木,即使是冬天,也有一股清淡的草木香。
就像林炽与李庭言相遇的那个夜晚。
他说,“从我妈妈去世,我很多年没有再点过这个东西了。但现在我长大了,又有了新的愿望了。”
他直直地望着李庭言,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刹那,那手中的烟火终于燃烧到了最后一刻。
一点灰黑色的灰烬落在了地上,又被夜风一卷,消散到不知何处。
李庭言对上眼前的这双眼睛,明明烟火已经熄灭,却还如此明亮。
看得他浑身都有种轻微的,灼烧的痛。
他心里,隐隐地意识到了林炽的愿望与谁有关。
他不该开口。
不该询问。
就扮演一个无动于衷的旁观者,把自己从局中抽离,也还落个双手清白。
但他望着林炽的双眼,还是低声问出了口,“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林炽很淡地笑了一声。
他站了起来,与李庭言对面而立,他比李庭言稍微矮一些,可也是个高大的成年男人。
这一年,工作,T台带给他的蜕变方方面面,他彻底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的校园气,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大人。
月光落在他脸上,这张脸轮廓分明,一双眼睛却明亮勾魂,足以颠倒众生。
他不躲不避地看着李庭言,没有任何强势的动作,甚至有点散漫随性。
但谁都能感觉此刻他骨子里显露出来的一分强硬。
“我的愿望是,我喜欢你,希望你也能喜欢我。”
林炽说道。
在满院花木的见证下,不再有第三人知晓的月色里,在这新年的第一夜。
他做出了他人生的第一次表白。
第44章 新年快乐
烟火已经都熄灭了,只有幽幽的梅花香气,混合着一点硝烟味道,弥散在空气里。
林炽目光灼灼地望着李庭言。
他是告白的那个人,脸上却没有胆怯,迟疑,而是像他每一次走上T台,仿佛神祇降临。
他仿佛并不是来得到李庭言的首肯,而只是来宣告这件事。
他说,“我知道你应该很奇怪,觉得这告白来得莫名其妙。因为我也说不清我是什么喜欢上了你,最开始的时候,我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对你动心。”
林炽说到这儿笑了一声。
诚实地说,他也很怀念那个洒脱的自己,他真的不在乎李庭言心里装着谁,也不会在乎李庭言望着他的眼神到底几分暧昧。
李庭言只是他尚且满意的一个炮友。
除了床上关系,他们就像两片漂泊的树叶,随时会被水流分开。
可如今,李庭言依旧保有自己的边界,他的身上却像长出了无数枝桠,不断渴望地想与李庭言靠近。
这未免有些丢脸。
林炽继续说道,“我最开始意识到对你动心,好像就是你风尘仆仆赶到昌玉县那次,我一打开门就看见了你。”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推开门一瞬间的心惊动魄。
李庭言望着他,眼眸漆黑深邃,像是一场电影里的开局,又像是一段故事引人遐思的结尾。
“其实你不该来的。”
林炽眉眼低垂,嘴角却又无可奈何地上扬。
“你不来,我不推开老宅子的那道门,我这人这么迟钝,也许根本永远也意识不到原来我爱你。”
“可偏偏你来了,从那天起,我突然意识到我对你的感情并不单纯。我想得到你,占有你,让你变成我的私有物。我对你滋生出了许多贪婪。”
李庭言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此刻,才眉梢微动。
他的视线低垂,看见了林炽垂下的手指,在寒风里被冻得有点发红,如果之前,他应该已经牵过林炽的手,拉着林炽回了室内。
然而此情此景,他显然不适合做任何事。
李庭言又将视线落回了林炽身上。
月光照着树影,在地上沙沙摇动。
林炽穿着那件柔软的深蓝色刺绣睡袍,衬得皮肤明净如玉,修长的身影,秾艳的五官,站在这草木依旧繁盛的冬日花园,仿若花神化身,他的目光落在谁身上,谁的心里都要泛起一阵涟漪。
李庭言也一样。
从相遇的那天起,他始终难逃这双眼睛的魔力。
林炽说着冒犯的话,占有他,私藏他,这以他的性格都是难以容忍的。
可是林炽这样说,他却只是沉默,甚至无法升起生气的情绪。
林炽盯住长廊柱子上垂下来的绣线菊,轻声道,“其实我想过跟你结束的,连炮友也别当了,我也没有很想陷入爱情,谈恋爱没什么好,因为另一个人牵动自己的情绪,为他着迷,为他左右,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所以从昌玉县回来以后,我才提出搬出去。”
“可你偏偏又把我捉回来了。”
林炽的眼神从绣线菊上移开,又回到了李庭言身上。
他也颇为无奈。
他对李庭言,“你看,我就说你当时不该去夜店抓我。”
他跟李庭言的纠缠,就是有这许多的“不该”。
李庭言不该这样关心他,不该对他如此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