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读博,会脱单(57)
第42章 自从离开了你,我的骨髓都浸酥了
伴着鸡汤和红烧鲫鱼的鲜香,门口响起电动三轮的马达声,闻笛的父母回来了。
闻笛从院子走进饭堂,看到父亲左手拎着一扇排骨,右手提着一根羊腿,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母亲正从三轮上卸货,塑料袋里包着麻花、油果子、芝麻脆片。原来是置办年货去了。
闻笛的父亲是个内敛的中年男人,见到儿子回来了,也只是朝他点点头,停住脚问了句:“什么时候到的?行李重不重?”
“不重。”
母亲就不同了,余光瞥到闻笛,马上把麻花往桌子上一搁,双手张开,在儿子全身上下一顿猛拍。然后和天下所有母亲一样,大声埋怨道:“瘦了瘦了。”
闻笛不得不从食堂物价开始,重新辩解一番。其间父亲把年货都安置在厨房后头的小储物间里,又把饭菜端上来。鲫鱼烧得黑乎乎的,一看就放了过量老抽,他直皱眉头:“都跟你奶奶说了,等我回来烧。”
闻笛的父亲上完九年制义务教育,就去了厨师学校,拿了个二级厨师证。原先在县城的一家酒店后厨做工,后来生意不景气,酒店倒闭,他就下岗了。家里没有开饭店的本钱,盘算来盘算去,只够买个流动车,做点小生意,于是就开起了早点摊。做了十几年油条烧饼,当年学的厨艺无处施展,只有过年还能露两手。
菜上桌,饭盛好,叔叔一家也回来了。叔叔婶婶都去南京打工,孩子也带去在当地上学,是村里常见的家庭组合。堂弟正上高三,一见到闻笛,叔叔立马将自家儿子拎出来,耳提面命,让他向哥哥学习。
“小笛啊,你好好跟他讲讲学习技巧。这家伙数学不灵,作文也差得要死,期末考年级一百多名,”叔叔说着呵斥自家儿子,“一放假就抱着手机打游戏,哪有快高考的样子!”
闻笛的婶婶立马护起儿子来:“好好过个年,骂孩子干什么。他们学习也辛苦的。”
“现在不苦,将来下车间、打烧饼才苦呢!”闻笛的叔叔指着儿子说,“一天到晚想着赚大钱,连个大学都考不上,做什么白日梦!”
高考生苦着脸,不忿地说:“哥哥考了T大,现在也没赚什么钱啊。”
闻笛平白无故遭受暴击,十分冤枉。
闻笛的叔叔不满儿子开教育的倒车:“现在穷不等于将来穷,好大学起点就不一样,你的人脉啊,眼界啊,都比人家高。别老想着什么游戏主播,那东西没有长远发展,听到没有!”
闻笛挠了挠脑袋。这套说辞,从中学起,他听过无数遍了。他也想过,去T大见见世面,抱个大佬的大腿。可几年下来,大腿没抱到,自信心塌得像战后废墟。
大佬确实有,可人家为什么要提携你啊。大佬也是跟大佬混在一起,你就是个普通同学而已。
再说了,难道尤珺在金融圈混得好,他就能搭上顺风车,成为投行精英吗?他首先要有这方面的实习经验和能力吧,他跟投行八竿子打不着,攀高枝也攀不上啊。
叔叔还在疾言厉色,喝令儿子向闻笛虚心求教,还提起闻笛当年熬夜学习的劲头。闻笛只希望他们能赶紧换个话题,别再缠着自己学生时代的破事不放了。
然后婶婶来了句:“小笛有女朋友了没有?”
此话一出,爷爷奶奶,父母叔婶,六双眼睛探照灯一般射来。闻笛握筷子的手颤抖起来——快把话题转回去!
“都26了,也该谈一个了,”婶婶说,“隔壁世友都当爸爸了,小女娃长得白白胖胖的。”
闻笛的饭吞了一半,噎在喉咙口下不去:“没找到合适的。”
这敷衍的理由显然没有说服奶奶:“老大不小了,眼光不要放的太高。”
“我们现在结婚都晚,”闻笛暗示,“还有不结婚的呢。”
奶奶一拍大腿:“那怎么行啊!都不生还了得!”
爷爷本来闷头吃饭,看到孙子面色讪讪的,以为是有什么难处,特意安慰他:“咱家条件不好,女孩子看不上是不是?没事儿,你要是有中意的,你爸把店铺卖了,爷爷把老底掏出来,怎么着也给你凑出彩礼钱。”
闻笛“呜呜嗯嗯”支吾一阵,用学业搪塞过去:“现在都没毕业呢,工作没着落,结什么婚啊。”
“先谈着也行,”婶婶说,“你小表哥不就是高中定的亲,房子也是家里给盖的,毕业的时候孩子都有啦。”
闻笛在脑子里搜索着,想是哪家的亲戚。七大姑八大姨太多了,走出去之后断了联系,记忆逐渐模糊,每次过年,他都得重新认一遍脸。
大概是看出儿子为难,闻笛的母亲开口说:“现在跟我们那会儿不一样了,孩子自己有打算,我们就不操心了。”
爷爷颇不赞同:“世道再怎么变,生儿育女不还是一样的?”
松台和北京是两个世界,闻笛挠了挠头,决定保持沉默。
吃了顿郁闷的晚饭,奶奶去厨房洗碗,爷爷去屋外的池塘里挑水——因为不舍得水费,洗碗洗菜一向都是挑水回来,只有自家喝的开水才用自来水烧。叔叔婶婶监督自家儿子写作业,父亲在饭厅里揉面,明天烙饼用。
闻笛坐在院子里,借着厨房门口的灯泡,跟母亲一起摘空心菜。母亲看了一圈,各人都忙着,就低声对儿子说:“你爷爷奶奶也就每年唠叨这么几天,你别放在心上,不想谈对象就不谈,缘分这种东西求不来的。”
闻笛眨了眨眼,“嗯”了声,心里像是有熨斗熨过,把饭桌上的不适熨平了。
母亲说出这番话,他并不惊讶。他上高中时,在家做题,母亲给他送水果,偶尔会凑个热闹,问问那条辅助线是什么意思。闻笛一解释她就明白了,反应速度并不亚于省重点的学生。只不过,她初中毕业就辍学打工,在只需要计算油条烧饼总价的店铺里,这种聪明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近几年流行的讨论,小镇做题家、整顿职场,她也关注,悄悄在评论区看人家讨论。“老人嘛,这辈子没出过县城,也不知道时代变了,跟不上你们的想法,你听听就得了。”
“不就唠叨两句嘛,没事儿,”闻笛说,“你们不逼着我出去相亲,我就谢天谢地了。”
母亲把手上的一把空心菜扔进篮子里,笑了:“我帮你注册过相亲网站呢。”
闻笛心里一凉。夸早了,他对形式估计过于乐观,难道家里唯一的支持者也要倒戈了吗?
“挺新的网站,”母亲收起笑容,“你往里面填信息的时候,它会看个人条件,给你分级,级数越高,你能约到的对象就越好。”
“好残酷,”闻笛说,“那我是几级?”
“五级。”
“最高几级?”
“十级。”
闻笛放下手里的菜叶,捂住胸口。他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天遭遇的第几次暴击了,他这辈子还没有拿过不及格的分数:“我有那么差劲吗?”
“那个级数是流动的,”母亲说,“我填个人信息的时候,你还是八级来着。”
“那为什么……”
“等填完家庭背景,就变成五级了。”
闻笛哽住了。
“所以啊,你的生活,我就不瞎掺和了,”她把手放在儿子胳膊上,“你比我们见得多,走得远,看问题也比我们看得深。”
“那得分情况,”闻笛说,“你们更有生活经验嘛。”
“活得久不一定更有经验,”母亲说,“有时候只是肝上脂肪更多,血压更高而已。”
闻笛低着头笑,把叶子和菜茎分离开,过了一会儿,忽然说:“妈,你在网上有没有看到过,有时候男人跟男人,女人跟女人在一起?”
“看到过啊,”母亲很自然地说,“我还关注了好几个这样的主播呢。”
“你觉得他们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