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差(115)
段弘俞答不出来。
他那时太混乱了,整个人都处在失控的边缘,和秦旸发生关系是意外,但他不能让意外延续,段弘俞没法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交付脆弱的姿态。
段弘俞曾想过坦白之后秦旸会问他什么问题,会不会对他与林峰的关系感到畸形又痛恶,甚至怀疑秦旸会抗拒会厌恶,但独独没想过他会问“你是怎么回家的”。
“我不知道。”
他根本记不起来,或许是靠自己,或许是靠别人帮助,那一段可能由他独自走得跌跌撞撞的路,早在记忆中黯淡消失没了踪迹。
秦旸弓着身体没有再说话,段弘俞只能感受到他轻微的颤动与呼吸频率的变化。
“秦旸,”段弘俞轻轻喊他。
干涩的唇瓣被轻咬住,秦旸吻上来。
披在身体上的被子展开,秦旸将段弘俞整个兜住。
没人开口。
沉默却比开口珍重。
呼吸紧紧缠绕,身体也几度纠葛。
分不清是汗还是泪,他们肆意地交托彼此,一方天地仅剩温存。
第二日一早,小陈房门被敲响,他还困着,揉着眼去开门。
“退烧药在你的行李箱?”
“在在在,”小陈刚转身又赶忙扭回头,“哥你发烧了?”
“不是我。”
秦旸戴了个帽子,看上去有些阴沉,小陈来回跑两趟,清醒了,把药拿给秦旸时愣了下。
鸭舌帽檐下能看出秦旸眼底的青黑痕迹。
秦旸拿了药和体温计离开,小陈还想追上去看看情况,但被秦旸拦在了门外。
他不知道段弘俞是什么时候烧起来的,或许是把一切说开卸了担子,又或许是昨晚着凉,秦旸发现的时候段弘俞已经烧得全脸绯色。
测了体温,把段弘俞叫醒喂了遍药,秦旸拧了帕子帮他上上下下擦了两遍,等秦旸坐回床上时,段弘俞睁眼醒着。
“睡吧。”秦旸轻轻摩挲他的额头。
“时间赶不上。”
昨夜预定了出行时间,一耽搁肯定走不了。
“没事。”秦旸说:“我让小陈改签了。”
段弘俞闭上眼。
他转身攀过来,扯着秦旸的手腕。
秦旸盯了一会儿,脱去外衣躺上床,刚平躺,段弘俞便凑得更近了。
手脚胸腹都贴上来,像一块儿黏糊的软糕。
休息了一整个上午,段弘俞的温度降下来,秦旸想再留一夜,段弘俞却说什么都要走。
他知道秦旸的想法,他留在这儿,秦旸也不会走。
但按照秦旸的行程安排,今天再不走就得开天窗。
秦旸犟,段弘俞比他更犟。
在段弘俞面前,秦旸向来是争不过的。
换了几趟车,又高铁转飞机离开西县,一路上段弘俞都没精神,一有机会就睡着。
他在机上刻意保持着距离,哪怕同坐一排,也绝不会靠向秦旸。
看段弘俞困得不住歪头,秦旸直接把人按在了自己肩上。
段弘俞迷糊中察觉到了,挣了一下没挣脱,兴许靠着秦旸实在太舒服,也没再几度醒来,直接沉沉睡去,一路睡到了下机。
回来的时间太晚,秦旸要直接赶去下一个地点参加活动,他没法跟车走,得留在机场。
但他还是跟段弘俞上了一辆车。
秦旸在车上叮嘱,“我很快就回来,到家好好休息,睡醒了给我发个消息。”
“小耗子明天我让盛凌送回来,别惦记它,多惦记我。”
段弘俞扯了扯嘴角,凑身吻在秦旸唇角。
“好,”段弘俞道:“我惦记你。”
秦旸心满意足地下车,小陈拖着秦旸的行李跟着他一路小跑。
司机载着段弘俞驶出机场,等进了VIP候机室,秦旸收到一条消息,是陈劲东发来。
——我们愿意指证那个人渣,但三水想要你男朋友的联系方式。
秦旸盯着短信,舌尖顶了顶腮。
一句话骂了林峰又顺了秦旸的毛,上次见面的时候秦旸还当陈劲东是个不好靠近的角色,没想到是个聪明人。
把情况跟段弘俞交代一番,段弘俞没回复,猜测他已经再睡下,秦旸便戴上眼罩。
他一夜没睡好,除了工作生活与段弘俞,跟林峰之间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秦旸得养好足够的精力。
耳畔朦胧听到小陈在嘟囔着什么,好像是有关他与段弘俞的行程,没一会儿那嘟囔劲儿停下,困乏一夜的秦旸沉沉睡了过去。
风雪雾茫之中,掩盖了伺机而动的踪影。
第96章 彻底地摧毁
“段导演要睡一会儿吗?”
车上,司机转首,冲段弘俞笑了笑。
他跟秦旸很久了,也了解二人的关系,更别说还被提前打过招呼,对待段弘俞很是亲近殷勤。
“不用。”
在飞机上睡了近两小时,虽说没能把昨夜的疲倦给补回来,但也能勉强撑到家。
没在熟悉的环境,秦旸还不在身边,段弘俞实在没什么困意。
“那我放点儿歌。”
司机打开车载音响,放的前奏有些熟悉,段弘俞想不起是什么歌,直到人声响起。
那声音实在太有辨识度,只是一句词就足够段弘俞辨认。
明明无甚困意,但听着秦旸的声音,段弘俞莫名地放松下去,司机切歌前回首一眼,见方才说自己不睡的段弘俞已经闭上了眼睛,他无声地笑了下,垂首减小音量,轰然间,一股巨大的推力自后方袭来,司机震愕地转首去查看情况,人却狠狠掼上前又跌回座椅,一息之间,猛烈的碰撞声在耳畔响彻。
恐怖的推搡几乎叫人胆寒,剧痛和大脑的嗡鸣一道袭来,段弘俞一瞬极度地清醒又陡然间陷入混沌,不知过去多久,又或是几秒,司机把准方向盘狠狠别回大道,在车身的挤压与碰撞间,神智回笼,段弘俞才发现旁侧不断与他们发生碰撞的黑色奔驰。
由车内向外瞧,看不到奔驰车内部景象,但段弘俞莫名有种危险直觉。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车窗缓缓降下,一张熟悉的森寒面孔露出,林峰坐在主驾把持方向。
明明隔着隐私窗,段弘俞却仍像被林峰的视线抓住,自后背升起一阵恶寒,巨大的荒谬将段弘俞卷入其中。
他怎么敢?
段弘俞的第一反应是林峰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的事?
可随即段弘俞给了自己肯定的答复。
林峰敢。
从始至终,他都不在乎一切。
他向来是疯狂的,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秦旸将他逼上峭壁,林峰不会跪地求饶,他只会伺机而动,找寻下一个主动出击的机会。
而现在……就是他的机会。
车身不断地碰撞挤压,司机怒吼:“特么的什么鬼东西!”
窗户在挤压中破损,裂出蛛网斑纹,道路上的车辆纷纷避让,一时之间乱作一团。
雪势变得更大了,飞扬地落在车窗,商务车不断被挤压,前座司机见避让不开,已经了然对方的故意,现在不是追究来者是谁的时候,他经由刚开始的一瞬慌乱后里迅速理清思路,数次尝试从碰撞追逐中脱身。
“段导演!你抓稳!”司机骂了一声,老练的驾驶技术稳着方向,一脚油门提速。
商务车飞驰向前,带起一阵浮雪,但林峰显然没那么容易甩掉,他咬得很紧,黑色奔驰呼啸驶来,似一头巨兽张牙舞爪。
身体的僵直无法自控,段弘俞眼瞳震颤,克制不住生理反应。
林峰犹如一块压在段弘俞身上的磐石,又如一块幕布似的深黑阴翳,只要林峰出现,段弘俞就无法从他阴影中离开。
明明已经过去数年,明明那些腐肉创痕早该被剜去……
危急时刻,车载音乐还在播放,秦旸深沉柔和的声线,正在唱一首抒情曲目,在此刻放映,简直戏剧得可怕。
车外是动荡的飞驰,车内却是秦旸的缱绻演绎。
……
那颗慌乱失措的心脏渐渐镇定,情绪冷静下去,段弘俞再次转首,仍能望见林峰那张森冷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