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笼中(145)
声音和咖啡店曲风陈旧的曲调融化在一起,轻飘飘地在一室咖啡的香气之中,攀爬上卢诗臣的耳廓,然后流入卢诗臣的耳中。
卢诗臣又想起问母亲为什么不离开父亲的时候,母亲回答他的那一句“因为我爱他”。
这句话在卢诗臣的记忆里,温柔得近乎虔诚,几乎令人感觉毛骨悚然,仿佛是一个没有自我的信徒,为了她的信仰和生命可以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祭,哪怕是自由与生命。
父亲对于母亲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埋下了一颗腐朽的种子,而母亲对父亲的爱将他们之间畸形的感情浇灌得更加茁壮。
卢诗臣知道,欲望无穷无尽的爱者是可怕的,无限纵容的被爱者也同样可怕。
那片泥沼,是爱者与被爱者,是父亲与母亲共同铸造的。
李松茗的爱会将他们的关系导向何处?
分不清楚是咖啡因,还是因为有些难以压抑的冲动和兴奋,卢诗臣此刻的心脏跳动得有些过于快速,快速得令卢诗臣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心脏或许出现了病理性的问题。他迎着李松茗的目光,要很紧地握着手中的咖啡杯,才能够勉强地止住颤抖的指尖,而喉间的声音几乎是被这过于快速的心跳推出唇间的——“松茗,你不害怕吗?”
这是卢诗臣在关溪坦白了一切的雨夜里,在李松茗的梦中问过的问题。
而李松茗依然专注地望着他,目光不偏不倚,他的声音很轻,但是语气无比坚定地说出了和那时候的梦中一样的回答:“我只怕你不要我。”
第119章 “很甜。”
卢诗臣有点不记得那些最后是如何和李松茗分别的,又如何离开车站回到家中的。他只记得最后李松茗最后上车之前,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在他的唇上留下了一个吻——虽然很轻很浅,但是是毫无疑问的一个吻,还有一句“等我回来。”
一切都像是一个轻飘飘的梦,卢诗臣深陷其中,无法醒来,不能逃离。
处理完凌老院长的身后事之后,卢诗臣便返回医院上班了。凌思第二次手术之后恢复得相当不错,已经在渐渐地恢复训练,又开始参加集训了,卢诗臣的生活似乎一下子就闲了下来。
日子过得像从前一样寻常,又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不同。
李松茗说不上变化,变化的是卢诗臣。
自从车站分别,李松茗回到关溪之后,李松茗给他发消息的频率回归到了刚去关溪的时候那样,频繁而且密切地给卢诗臣发许多琐碎的消息,还经常会给卢诗臣打电话。
李松茗的消息太频繁,卢诗臣的回复频率和速度依旧比不上他发消息的频率和速度,但是比起之前来,他不再用那种“明明看见了但是故意拖延一会儿才回复”和“特意有选择性地回复”的手段,而是如果看见了,就会立刻回复李松茗的消息,很像他们还没有分手之前的那段时间,卢诗臣的控制欲冒头、越过了界限的那段时间。
这样的状态,还有一个更加简洁的词语可以形容——
暧昧。
但是这样的暧昧和卢诗臣从前玩弄的那些只有轻浮和虚伪的暧昧是截然不同的,和卢诗臣所擅长的那些暧昧手段也没有相似之处。
这是一种卢诗臣并不算太习惯的暧昧方式,它其中蕴含着某些沉甸甸的感情。
以至于卢诗臣有时候很是手足无措,比如当李松茗出于一种相当直白的心态和情绪问他:“你没有把徐磬加回来吧?”
李松茗那天在车站擅自将徐磬从卢诗臣的联系人列表之中删除了,理所当然地关心起卢诗臣有没有将徐磬加回来。
卢诗臣罕见地没有立刻地回复这条消息——无论是李松茗之前擅自删除徐磬,还是现在打探卢诗臣有没有加回徐磬,都已经是越过正常社交、侵入对方领地的行为。
这是卢诗臣往往会亮起红灯、十分警戒的行为。
但是卢诗臣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回复道:“没有。”
被删除了的徐磬卢诗臣没有再加回来。反正因为凌思车祸之后卢诗臣没办法将太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基本上已经不再安排门诊,徐磬也不再到他这里定期复诊,他们连“医患”这一层关系也已经没有了,就算删除也没什么影响。
不只是徐磬,因为这一年多以来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情,卢诗臣手机里的那些暧昧对象渐渐地都没有了联系——暧昧关系虽然不需要太费力气,但也是需要花心思去维系的,即便如今生活似乎已经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卢诗臣也已经无心再重新维系,他从前热衷的那些暧昧游戏都变得无趣了起来。
这就是卢诗臣从前的那些暧昧对象,只要刻意断开,便可以茫茫无踪,没有任何的理由需要去找寻。
只有李松茗,会那样锲而不舍地抓住卢诗臣。
于是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卢诗臣的生活基本上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围绕家和医院的两点一线,梁昭甚至调侃卢诗臣现在跟提前进入退休生活的老头似的,无趣得要死。
“对了,”梁昭问他,“明天到我们家吃饭吧?我爸最近琢磨厨艺呢,你别说,老头子手艺那是相当不错的,是个被医学事业耽误了的大厨……这周他要弄满汉全席呢,让我叫上你一起吃。”
“你们的家宴我就不掺和了。”卢诗臣说。
“你这人,还客气起来了……我爸妈可下命令了,让我必须请你去。”梁昭还试图劝说他。
毕竟也认识卢诗臣不少年了,梁昭能察觉到自从和李松茗分手之后,卢诗臣发生了许多的变化,前段日子从援助关溪回来之后,似乎变得更加不一样了,似乎总陷在一种孤独又忧虑的气氛之中。科室里的年轻医护们还私下里调侃,卢医生从从前的“温柔美人”变成了“忧郁美人”。近来凌老院长又去世了,作为也算是看着卢诗臣长大的长辈,梁昭的养父母也颇为担忧他。
卢诗臣还是拒绝,不过他也知道,梁昭的养父母是真的关心他的状况,他说道:“明天我有事,真去不了,你跟方叔叔和梁阿姨说一声,下次我一定去,”
梁昭半信半疑:“真的?”并且出于八卦本性习惯性地问了一句,“什么事儿啊?”
“私事。”卢诗臣说道。
这是个约等于没有回答的回答,不过梁昭看了看卢诗臣的表情,确实不像是借口,而且梁昭还能够敏锐地感觉到,这件“私事”恐怕卢诗臣真的不会告诉自己到底是什么,是属于不能打听的“八卦”。于是梁昭只能作罢,没有再多说了。
卢诗臣倒是真没有欺骗梁昭,他确实是有“私事”——他预约了心理咨询。
心理咨询卢诗臣已经做了两周了,并且准备将这作为自己每周休息日的一个固定行程。
不算上医院里对医生走流程的职业心理咨询,卢诗臣上一次做正式的心理咨询,是父母的案件发生后的那一次了,那一次之后,无论是卢诗臣,还是治疗他的心理医生,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但是直到和周棋分手的那次,卢诗臣才发现根本没有过去。
虽然卢诗臣意识到了自己心理上的问题,即便他还是医生,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出于某种讳疾忌医心理,从来都没有踏出这一步,而是选择了漫长的逃避。
卢诗臣想,也许,这一次,真的应该尝试走出一步了。
李松茗彻底结束在关溪的工作,回来三院的时候是十二月了。
他去了关溪一年多的时间,这一回来,便被心外科的医生护士们团团地围住,李松茗一边给众人送从关溪带回来的特产,一边和他们说话。
“我的天,李医生,你都黑了一个度了!”
李松茗笑着说:“太阳晒多了。”
在卫生院,时常都要去上门给许多老人看诊,风吹日晒的在所难免,李松茗比去关溪晒黑了不少,已经称得上是两个色号了。
“李医生这叫小麦色,多健康呀!”
“你别说,比以前还帅呢!这叫什么来着……叫野性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