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别来我办公室(64)
“是。”初澄坐得端正,目不斜视。
“一猜就是,太拘谨。”钟老师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笑,随手从袋子里翻出一只梨来,用纸巾胡乱擦擦,“你再看看刚才外面那群活蹦乱跳的,都是被各个学校重点培养的年轻一代,滑着呢。”
初澄并不了解被提到的老师们,接不上话,静坐对视又未免尴尬,便主动开了个新话题:“刚才听喻老师说,您之前也是在十中工作?”
钟老师应答:“对,我是因为借调,但过来一干就是四年,这都快退休了。”
初澄好奇:“那您是教什么的?”
“数学。”
“和喻老师一样。”
初澄脱口而出的话惹得对方挑起眉梢:“当然一样啊。不然他怎么能刚毕业就在我手底下?”
“所以,您是他的师父?”初澄这才反应过来。难怪喻老师会特地买了水果过来看探望。
“嚯,这词儿好听。你们现在都这么叫了?我可没听他喊过。”钟老师搭坐在初澄右侧的沙发边,啃了口梨,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顿,“你不会这么倒霉,被分在他手底下了吧?”
初澄忙解释:“没有。我是教语文的,跟着十中的杨正文老师。”
“老杨的关门弟子啊。”对方闻声一副“你怎么不早说”的样子,即便他从刚才开始举止就已经很随意了,“我跟他可熟着呢,属于亲上加亲了,你现在完全不需要客气了,吃水果吧。”
“谢谢。”初澄礼貌地笑笑,在对方的再三推让下,摸起一只冰糖橘,在手里把玩着。
钟老师一边招呼着初澄,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拇指触屏发了条消息。
[什么意思啊?冷不丁的送个小朋友来我这儿。]
想必是会议内容无聊,喻司亭回得极快。
[他最近压力有点大,带出来缓解一下。]
[钟老师:我就知道你小子的梨不是白吃的。可人家老杨的徒弟,你送我这儿来干什么?]
[喻司亭:杨老师正直,论起说宽慰人的职场歪理,还是您在行。就像当初荼毒我那样。]
这叫什么话!
[钟老师:翅膀硬了,真不怕我往外抖露你当新老师时候的黑历史啊?]
坐在另一边会议室里的喻司亭看到颇具威胁意味的消息,并无神色变化,瞥了眼台前的PPT。
[我有吗?照目前的开会进度,您大概只剩两个小时的时间来胡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初澄(悄悄打给大哥):歪?你师父有点怪,我害怕,早点来接我。
第38章
“怎么了?我看着你不是主动陪人来开会进行学习和观摩的, 倒像被临时抓了壮丁的样子。”
钟老师发现沙发上坐着的初澄有些心不在焉,放下手机,扔掉梨核, 重新和他聊起天:“你和喻司亭在同一个班吧, 跟我说说他平常是怎么压榨你的?”
初澄放下把玩半天的橘子, 端端正正地答话:“没有,喻老师很照顾我, 也教了我很多东西,能让我站在前人开辟出的坦途上。”
钟老师闻言一乐:“哎,你这小孩儿还挺聪明的, 知道提前人。就算喻司亭有什么剥削后辈的手段, 八成也得是跟我学的, 是吧?”
初澄笑笑, 没有再说话。
钟老师看向沙发另一端。他当然理解新师常有的成绩焦虑。除了自己任教的科目,其余全部出类拔萃,这事儿换了谁也很难接受。
“虽然我现在不在十中了, 但他的班级情况我多少知道一些,之前学生罢课还闹到过局里来。你是教语文的,有些压力很正常。”
初澄:“嗯, 但那是在我毕业之前的事了,我了解得不多。”
钟老师随意地抻了抻筋骨, 叹谓一声。
“现在当老师不像以前啦。教育行业对年轻人的要求越来越高。刚出校门,就要你们为人师、作表率, 既要抓教学, 又要管德育。明明自己都还是心性未定的小孩子嘛。所以啊, 搞得很多新老师上岗就抑郁, 进校就幻灭。楼下的访客室一年到头不知道接待多少个刚上岸就要调岗辞职的。 ”
初澄顿了顿, 只是安静地听着。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毕竟辞职后就无从可谈退休了。
“还是说刚才的那一群。别看现在都是说说笑笑,神采奕奕的。但谁还能没个迷茫期啊?都是这样过来的,没有人例外。”钟老师再次扒拉起徒弟拎来的袋子,挑了样水果,补充一句,“喻司亭当然也是。”
初澄抬起头:“毕竟您认识喻老师比我早得多,见过他最青涩的时候。”
“他哪有青涩,上班第一天就开两百万的路虎来的。”
钟老师哼笑一声,心中暗想,这可不是我主动要讲的,是小初老师真就只对喻司亭感兴趣。而那小子的事迹倒也不失为好教材。
初澄玩笑道:“看来从事教育的确不能暴富。”喻老师在上班前就家财万贯了。
钟老师笑叹一声,不再提。
初澄还想听他再多说些,继续追问:“那在您的印象中,五年前的喻老师看起来也像现在这样稳重冷冽吗?”
“不止五年,我们最早在十中认识的时候,他才20岁,也没有编制,就是本科毕业前被学校公派来实习。”
钟老师回忆起当年,那会儿学校的每个教研组办公室都会被塞两个这样的实习生。他们没有固定的班级,也不被指着干什么活,每天就按时上下班,帮着指导老师批批卷,把实习手册写完就行。
“最开始我不带着他。但他坐在我办公桌旁边,整天对着台顶配的笔记本电脑敲毕业论文。我现在还记着他那题目呢,什么……《论任务型教学法在中学数学课堂中的应用》,乱七八糟。”
论文内容大体上是通过什么课堂实践法,把同资质学生分成实验与对照两组,就能成功得出数据……
现在想起,钟老师还不忍直视地眯了眯眼睛。
教学哪有那么容易啊。
“我本科毕业的时候也写得差不多。”初澄能想象出来喻老师那样一个重实干不爱长篇大论的人,在应对学术文章时会是种怎样的态度。
钟老师继续说:“但我说不着人家啊。他家里有钱,性子冷脸又黑,一看就不是会忍气的主,下凡体验生活一样。面子上能对我们这群普通人客客气气的就已经不错了。”
初澄坐在沙发上,稍稍变了姿势:“那他后来是怎么跟了您的呢?”
钟老师:“当时给喻司亭做实习指导的那位老师年纪不太大。那天好像因为什么事有些忙,就请他帮忙备习题课。说白了就是替做答案,如果发现有什么难题,在旁边标注一下思路,让讲课老师一看就能明了。”
初澄一怔:“这活儿不太好干吧,毕竟思路不一样。”
这样照搬别人的劳动成果,还不如直接让喻司亭去帮忙讲。
“他倒没当回事,直接应下了。直到那天下午我们才知道,他备课做题时用的一水儿的微积分,而且跳步极快,是拿给硕士看都要愣一愣的程度。最绝的是那句冷冷淡淡的反问‘我算得不对吗’,把带他的老师的鼻子都气歪了。”
虽然刚才钟老师在微信上扬言要让徒弟身败名裂,但实际上思来想去,他还真就只有这么一件黑历史。
“他这么勇啊?”初澄佩服地直起了腰。
果然,大哥初入职场就是有潜力的。
“后面为什么到我手底下你也能猜到,人家老师不管他了。但我当时是数学组的组长,也不能置身事外,还是得找年轻人谈谈。我那会儿可真是语重心长,和他说备课也是一个老师应当具备的职业技能,虽然你用微积分做出来了,但总不能用同样的方法去教学生吧?”
初澄非常好奇:“他怎么说?”
“他没发表见解,只是态度还不错地和我聊了一会儿。”
也是从那次钟老师才了解,喻司亭是竞赛生出身,数学物理双强,思维本身就比普通人快好几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