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舟又见桃花源(34)
狮子大开口,要两百万。
褚琛报了两次警,没用,警察那边调解,还是建议公司给钱,给多少,能商量。褚琛不能一个人搅在这个烂摊子里,直接把温雾屿也找回来了。
可温雾屿能有什么办法,继续搅呗。
褚琛气不过,对温雾屿发牢骚:“我也想解决事情,两百万而已,我能直接给钱,可是凭什么。你瞧瞧这家人的嘴脸,他们关心过她女儿一句吗?伤心过吗?钱拿到手立刻给儿子买房。我宁愿把两百万烧了送地下给这个女孩儿,也不想便宜他们!”
温雾屿眉头紧锁,他心里也不是滋味。老天爷有时候真不长眼,命运裹在一些人身上,四处漏风。
褚琛坐在驾驶位,对面就是派出所,今早刚一轮调解完,现在中场休息,他继续骂:“尤其她那个爸,看着老实巴交的,一肚子坏水,不知从哪儿想出来的招,拿了他女儿的所有平台账号卖惨,给我们泼脏水,说职场性骚扰,我操!”
温雾屿微微一怔,问:“谁性骚扰了?”
“说是高层,不是你就是我呗。”褚琛愤愤不平,“操,我都弯成蚊香了,你也是个性 冷淡,想造谣谁啊。”
温雾屿:“……”
性 冷不冷淡,那得看对谁了。
温雾屿干咳一声,又想了想,他问:“老褚,他们说性骚扰这事儿你留证据了吗?”
“留了,他们在公司闹的时候喊出来的,有监控,我导出来了。”
温雾屿点头,说了声嗯,又沉思起来。
褚琛烦得有些扛不住了,“雾屿,这个事情的舆论导向已经超过女孩儿死亡本身了,对我们很不利。我们公司几个粉丝体量大的网红这两天不管是发视频还是直播,都有人骂——要尽快解决了。”
“现在给钱就能解决问题吗?”
褚琛不知道该怎么答。
“她……”温雾屿话语一顿,又说:“她为什么会在水里?”
“自杀的,抑郁症。”
温雾屿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轻叹一声,说:“可惜了。”
“摊上这种父母,身边又没有知心人的开导,也没有信念支撑,再加上职业的特殊性,赚得多受到的非议也多。你也知道现在这个网络环境,如来佛祖都会被骂上几句。要是我,我大概会觉得死也是一种解脱。”褚琛说:“很直白的解脱。”
温雾屿理解,因为体会过。他心境悲凉,又觉得自己是很幸运的人,如今他身边有了一个知心人,虽然知心人暂时不搭理自己了,但关切是真实存在的。
“欸,”褚琛推了推温雾屿的肩,“你想什么呢?”
“想人。”温雾屿说,声音很轻,被外面飞驰的车辆盖过了。
褚琛没听清:“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肚子饿了,先吃饭吧,”温雾屿情绪不高,“下午再说。”
“行,吃什么?”
温雾屿没回答,他手机震了一下,心也跟着震了一下,带着自己没有察觉出来的期待打开来看,只跳出一条垃圾信息,于是心情又幽幽沉了下去。
褚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说你最近是怎么了,老魂不守舍的。”
温雾屿沉默不语,他翻着跟扶曜的聊天记录,最后仓促定格在微妙的关系下,快冻成前年寒冰了。
“我想喝酒。”
褚琛一愣:“啊?”
“附近有便利店,老褚,你去买点啤酒吧,再买两盒便当,中午凑活吃了,晚上再说。”
褚琛指了指自己的脸:“你让我去买?”
“就不到一百米,点外卖多麻烦啊,”温雾屿咧嘴一笑:“谢谢你啊。”
褚琛看出来了,温雾屿是故意想支自己走的,他审视温雾屿,说:“雾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有,”温雾屿平静地说:“私事,现在不好说。”
“行,”褚琛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声,他阴阳怪气地问:“这一百米路我是跑还是走,你心急吗?”
“不着急,”温雾屿说:“你慢慢来。”
“明白了。”
温雾屿目送褚琛离开,他打开一点车窗,让空气流通,惴惴不安地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扶曜。温雾屿指尖有些发抖,他很紧张。
糖醋霸王龙:吃饭了吗?
扶曜依旧没有回复。
温雾屿被窗外的烈日晒得眼睛生疼,又胀又涩,他思想里的拧巴情节和牵肠割肚的暧昧情愫反复缠斗,血肉模糊中扶曜的脸干干净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温雾屿终于冷静了,他也后悔了。
“哥,我错了。”温雾屿发了条语音,带着若有似无的哭腔。
等了十分钟,没等来任何回应。温雾屿的期盼慢慢成了泡沫,分一吹,散的到处都是。
一切都结束了。温雾屿想,他很难过,自己好像亲手推开了一片敞亮的天空。
褚琛回来了,手里拎着啤酒,在温雾屿视线可见范围,越来越近,有外人在,有些话就不好说了。温雾屿差点放弃挣扎,就在这时,他手机‘叮当’一声,在闷热的空间下显得格外沁人心脾。
扶曜回复了——
吃了,你呢?
温雾屿心尖霎时迸发出一朵盛大又明艳的花。
他嫌来回聊天太慢,直接把电话回拨过去。
扶曜很快接了。
“阿曜。”
扶曜的声音很沉,沉得身临其境,他说:“叫哥。”
温雾屿心跳得很快,心里那朵花酿出了蜜,他顾不上其他了,“哥,你不回我信息,也不给我打电话,你别冷着我?”
“我冷着你?”扶曜又好气又好笑,“我满心欢喜地回家,给你摘了水果,最后却连影子都找不到了。爷爷说你走了,你知道我那会儿什么心情吗——温雾屿,你有没有良心啊?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温雾屿语调软糯,把委屈和哄劝糅杂在一起了,“我不敢打,我怕你生气。”
“是挺生气的。”
温雾屿问:“那现在气消了吗?”
扶曜说没有。
温雾屿低低落落地回了声哦,“我错了,我当时脑子乱,没想清楚,太糊涂了。”
“你的心理素质有待提高,”扶曜不让温雾屿逃避,他太直接了,“接个吻就乱,以后怎么办?”
温雾屿回想那晚上的情景,越说越渴,“不只是接吻。”
“还记得呢?”扶曜说:“看来没喝醉,那我不亏。”
温雾屿缓着嗓子说,像撒娇:“哥——”
扶曜忍了片刻,终究还是不忍心,他叹了一声,又问:“你呢,吃饭了吗?”
“没有,”温雾屿说:“我茶饭不思。”
扶曜噎了噎,“雾屿,别花言巧语。”
温雾屿的精神气回来了一点,他笑着问:“那你吃我这一套吗?”
扶曜沉默片刻,含混地嗯了声,他问:“你还回来吗?”
“回,事情处理好了我就回来,很快了。”
“公司的事情?”扶曜停了停,又问:“一个星期了还没处理好?”
“嗯,有点麻烦,”温雾屿松弛下来,眉眼笑意柔和,说的话又满是无奈:“不好办啊。”
扶曜那边有关门的声音,咔哒一声,闲聊似的问:“是机密吗?”
“不是,往小了说是纠纷,往大了说是上百万的项目,”温雾屿说:“烦死了快。”
扶曜笑了笑,“说来听听。”
温雾屿把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正好褚琛也来了,听着他打电话的内容,相当一本正经。
“事就是这么个事,”温雾屿瞥了一眼褚琛,装模作样地说:“正好请教一下专业人士——扶书记,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