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遵医嘱(64)
宋寻:“……”陆彬忙解释道:“别误会,我是刚刚上楼的时候正好在门口碰到白警官,看着好手好脚的肯定不是来看病的,那应该就是来接人的了。正好,看你前阵子心情不好,出去散个步有利手术恢复。”
“你怎么就看出我前阵子心情不好了。”宋寻道:“……陆彬你别误会,我们不是去……”
“哎哎哎,你们打算去哪儿我可不想听。”陆彬佯装捂起耳朵,“我只想知道你下午的部门学术研讨会还回不回来,不来的话要不要我给你代签字?我可说好了,代签一次请一杯咖啡。”
“……可以,我明天早上买给你。”宋寻眯着眼睛淡淡道:“还是美式不加糖?”
“没错。”陆彬路过他身边时打了个愉悦的响指,“祝你下午约会愉快。”
“我真没……”宋寻还想辩解,然而陆彬已经快速走出了双方谈话的声音范围。宋寻挠了挠太阳穴,无奈地往楼下走。
自从经历了取弹手术以来,为了逐步增强肌体锻炼,宋寻便不再开车上班,转而靠双腿步行了。反正家就在附近两条街的距离,想来多走走路舒展一下胫骨也更利于身体的恢复。
然而实际上从他放弃开车到今天也不过一周左右的时间,其中除了有那么几天确实是真正步行上下班的以外,其余的大部分时间都因为各种原因被白景聿“顺道”接送着。
眼下连陆彬都能轻易认出那辆黑色的探险者SUV了,也难怪他会产生一种宋寻被人故意接送的错觉。
这和宋寻原本打算逐步远离白景聿的想法背道而驰,宋寻的良心觉得不太妥,却又私心很想多见他几眼。
——不过怎么说呢,宋寻近来总有那么一点感觉,就是白景聿这小子……最近无事献殷勤的频率有那么点高?
果然想法才刚在脑子里过了一下的功夫,宋寻走出大楼,正对着白景聿透过车窗在朝他挥手。
“上车。”白景聿递上一瓶饮料道:“坐了一上午班口渴了吧?这是今天临时聘用顾问的辛苦费,结束了再请你吃饭。”
“多谢。”宋寻接过饮料淡淡道:“天天吃大餐,生产队的猪都没你这么养的。”
白景聿噗嗤一声,“你太瘦了,小身板风一吹就倒,多吃点怎么了,再说我又不是请不起。”
宋寻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车后座,后面两侧的窗户被遮光布挡住了,中间放着一只皮质的运动包,没完全拉上的拉链口露出一只人偶的头来。想来是宋笑笑出门时暂时寄宿在了人偶的身体里,可是宋寻为什么没有感受到任何灵体在附近……
宋寻摘下眼镜,侧过身认真看了一眼,后座上明显是空的。那个人偶就这么毫无生气地杵在口袋里,完全是个没有灵体附着的死物。
于是宋寻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白景聿,幽幽道:“你确定你把宋笑笑带出来了?”
“不就在后面吗?我看着它上车的。”白景聿边说边指了指车后座,转头看到宋寻的表情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踩了个急刹车把车停在路边,背过身看了一眼,再三确认了后座上什么鬼东西都没有。
“我.草……”白景聿冷汗当即就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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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陶阳东一个人坐在档案室的角落,一页一页翻着那些尘封多年的纸质档案。周围安安静静,只剩下纸张翻页时的摩擦声。
窗外的天已经亮了,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飞舞的灰尘在光束中上下舞动着。陶阳东的脸色很差,大概是一夜没睡的缘故,他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些摞成山的卷宗,手中机械化地重复着翻页的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翻到当年那份遭遇家暴的妇女的原始案卷。陶阳东颤颤巍巍翻开第一页,一张泛黄却又熟悉的证件照映入眼帘。
姓名:周柔。
年龄:28岁。
报案原因:报案人自述其遭到长期家暴,请求抓捕其丈夫邱律,并申请人身保护。
以下是受害人口述及谈话内容。
陶阳东并没有仔细去看那些编写格式化的流程供述,相反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邱律这个名字上。
这是他第二次在卷宗上见到这个名字,上一次是在几个月前支队侦破的一起出租房闹鬼的案子里。在那份案卷上,邱律是个本地连锁KTV的老板,此人为了敛财利用民间邪术蒙害别人,最后意外导致租客死亡才被人翻出了他黑暗的内幕。
在那份案卷上,邱律已经因故意杀人被移交人民法院提起公诉。陶阳东并不知道白景聿那一夜在那间出租房里看到了什么,也不知道有宋笑笑这么一只小鬼到目前为止依旧跟在白景聿周围。
然而他盯着案卷上那张属于周柔的照片时,突然想起昨晚附在自己身上的鬼。那晚灵魂重叠的那几个小时里,他始终能模糊看到对方的样子。它的样子……长得很像周柔,却又不是周柔。
陶阳东抬起头,空荡荡的档案室里静悄悄地,不过在他跟前不远处的书架下站着一个影子。那个影子悬在半空,静静地看着他。陶阳东脑子一懵,当时心跳仿佛停了一拍似的。不过目光碰撞的这十几秒钟的时间里,陶阳东似乎意识到对方并没打算再次伤害他。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上那份资料上的照片。然后抬起头,平静地看着那个模糊不清的影子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周柔的女儿。”
第53章 谨遵医嘱
此时的陶阳东很平静,就算面对一个随时可以再次伤害自己的“怪物”的时候,他的内心依旧非常镇定。这种镇定来自于一定程度的愧疚——他想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因为胆怯而退缩的话,周柔的结局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
如果她没有自杀的话,她肚子里那个孩子应该已经长到面前这个鬼魂一样大了吧。
宋笑笑默默地看着陶阳东,它没有像昨晚那样歇斯底里,也没有发出任何代表了愤怒或者是仇恨的声音。
它只不过是静静地站在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看着对方,努力回想着自己已经几乎要完全丢失的记忆。
末了,它绕开光的方向飘过去,停在陶阳东跟前。陶阳东再次抬起头看着它,他发现自己其实在清醒的状态下无法面对面看清对方的脸,只能看到那个灰色的轮廓。
周围的空气随着鬼魂的靠近而逐渐冷下来,陶阳东哆嗦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你……”陶阳东想开口,不过喉咙口发出的声音却异常沙哑。
不过宋笑笑并没有打算听陶阳东的话,它径自弯下腰,从陶阳东手中捻起了那张泛黄的纸。周柔的档案页随风而起,飘在旁边的凳子上。
宋笑笑看着上面那张照片,终于想起这个人是自己在人界从未有机会见过的妈妈。
宋笑笑并没有以人形存在过这个世上,对“妈妈”的记忆也只不过存在于怀胎四月期间两人血脉流通中的原始本能。
周柔含恨而死的那天,腹中胎儿也同时死于母体窒息。在那之后它曾以鬼魂的形态和她匆匆见过一面,随后周柔的魂投进六道轮回,自己则被那个本应该被叫作“爸爸”的坏人永久地锁进了人偶的身体里。
对这个女人,宋笑笑没什么太大的情感。它默默放下这张纸,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恨我当年没有出手帮助周柔……”陶阳东靠在墙上面无表情地道:“其实我也曾经后悔过,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做到一个人去检举李朔。我没有这个能力,也不敢这么做。”
宋笑笑没有任何反应,它站在陶阳东跟前一动不动盯着他。陶阳东却反而像找到了什么宣泄口一样开始自言自语,他甚至根本不知道面前这个“鬼”到底能不能听懂自己在说什么。
“李朔当年空降晏江支队,背后有省局撑腰。就算他平时违规或者贪污枉法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而我只不过就是一个每个月固定拿工资的外勤警察,平时举手投足还得看领导的脸色行事,我能有什么本事去告他的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