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惹(51)
哪怕现在两个人在一起了,汤鹤也一直觉得这份感情是自己偷来的、抢来的,也许下一秒钟盛绍昀就会厌倦了自己,进而头也不回地与自己分开。
在江时越出现之前,汤鹤还可以安慰自己,盛绍昀身边儿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关系特别好的人,有也是像路浩瀚这种纯纯的兄弟,而江时越的出现却立刻打破了汤鹤的幻想。
虽说江时越追求盛绍昀是高一时候的事情了,但汤鹤想,倘若现在的江时越依然喜欢着盛绍昀,那么自己没有任何胜算。
两人面对面坐着,汤鹤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儿,从盛绍昀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长长的睫毛把他脸上所有的情绪都尽数遮掩。
盛绍昀垂眸凝视着他,目光安静而柔和,片刻之后,他伸出手掌,轻轻地揉了揉汤鹤头顶毛绒绒的发旋。
哪怕看不到汤鹤的表情,盛绍昀也能感觉到汤鹤的那种不安,他几乎是立刻便意识到了汤鹤在担心什么,从前他没有答应汤鹤在一起就是因为这个。
他的心里无奈又心疼,他不知道汤鹤曾经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如此自卑与敏感。
感受到盛绍昀搭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汤鹤倏然抬起了眼眸,好像是受惊的兔子似的,下意识地便想要躲开。
“躲什么?”盛绍昀低低地笑了一下,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大大方方地揽住了他的肩膀,说,“你不是觉得没有安全感吗?那不如直接公开咱俩的关系好了,我一会儿发个朋友圈?”
“不要不要。”汤鹤立刻摇头,他几乎马上就抓住了盛绍昀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的手,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微微往旁边侧身,挣脱了盛绍昀的怀抱,很小声地说,“……不要这样,会很麻烦的。”
汤鹤并没有想过要大张旗鼓地公布俩人的关系,不说俩人都是同性,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大家都能接受他们,现在的阶段也还不适合公开,一边是盛绍昀父亲的反对,一边是两人学生身份的阻隔,汤鹤不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
盛绍昀有点儿无奈地看着汤鹤,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当然知道汤鹤的顾虑,可是除了这点之外,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汤鹤安心,他也是第一次谈恋爱。
汤鹤垂下眼睑,不再看他,声音轻轻的,说,“……对不起,再给我一点点时间,我会调整好自己的。”
如果说盛绍昀感觉到的是无奈的话,那么汤鹤就是纯纯的厌恶了,他讨厌透了自己的敏感。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应该多信任盛绍昀一点儿,可感情上,他却怎么也做不到。
甚至汤鹤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委屈了,他觉得自己很没用的人,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还要让盛绍昀因此而为难。
汤鹤是一个很拧巴的人,经常一不留神就钻了牛角尖,他低着头,两手交叠着放在腿上,手指无意识地互相搅弄着,把自己的骨节掰得生疼。
“行了,别想这事儿了。”盛绍昀的大手包裹住汤鹤的两只手,半调侃似的挑了下眉,“咱俩谈个恋爱,你总是想别人算怎么回事……再胡思乱想想我就要生气了?”
“不想了不想了,”汤鹤赶忙摇头,讨好似的朝着盛绍昀笑了下,眼眸弯弯的,“我以后都只想你。”
早读的下课时间只有五分钟,汤鹤的话音刚刚落下,上课铃声便打响了,第一节是数学课,吴婉秋踩着高跟鞋,踏着铃声走进教室。
盛绍昀放开了汤鹤的手,转头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之后的一整节课,却忍不住一直微微侧目,往汤鹤那边儿看。
汤鹤嘴上说得很好,但盛绍昀却一个字儿都没有相信,他太了解汤鹤的脾气了,他知道汤鹤是一个多拧巴的人,绝对不会因为几句话就轻易改变的。
往常上课的时候,汤鹤总喜欢偷看盛绍昀,哪怕盛绍昀没有看他,也经常能感受到他那种炽热的目光,但今天汤鹤却一直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对着翻开的数学课本发呆。
汤鹤发呆了一整节课,盛绍昀就看了他一整节课,下课后,汤鹤又若无其事一般地过来找盛绍昀说话,盛绍昀安静地看着他,喉结微动,很想说点儿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
他的唇角微微扬起,若无其事地顺着汤鹤的话题聊了下去,没再提过有关于江时越的事。
盛绍昀很想告诉汤鹤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很想把自己所有的心情都分享给他,可盛绍昀自己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他之前从来没遇到过像汤鹤这样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算了,盛绍昀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心想,慢慢来吧,反正他们还有的是时间。
之后的一周,盛绍昀几乎每节课下课都要来找汤鹤聊天,一对儿小情侣刚刚确立了关系,总是忍不住要多腻歪一会儿,当然,除了因为这个之外,盛绍昀还有一点私心,他想,自己黏汤鹤黏得紧一点,汤鹤也许就不会那么不安了。
刚开始的时候,汤鹤虽然表面上总是笑着,但只要是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他就要缩在小角落里发呆,好像是把自己圈在了一个小小的、昏暗的牢笼中似的,终日不见阳光。
后来慢慢的,汤鹤渐渐地淡忘了江时越的事情,虽然偶尔还会想到,但想起的时候,心里不会再有那种闷闷的,窒息般的感觉了。
盛绍昀是一个很温柔也很妥帖的恋人,他很会照顾人的小情绪,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把汤鹤心底的不安一点点地抹平。
当然,效果之所以会这么好,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打开学后江时越都没有来找过盛绍昀,也没有表现出对盛绍昀有什么特别的关注,好像盛绍昀对她来说只是一段过去的回忆,她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汤鹤一边觉得庆幸,一边又觉得自己很卑劣,他没有勇气直面江时越,于是只能在心底一遍遍地祈求,希望她永远不要来找盛绍昀。
他知道自己很贪心,他就像是最贪得无厌的乌鸦,鸦科动物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是一种本能,但他却奢求能把天上的太阳藏入自己的巢穴。
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一周,周日晚上的时候,盛绍昀特意给汤鹤发了条消息,问他还想不想吃那家店的包子,汤鹤很开心地同意了,周一早上,汤鹤一大早便来到了学校,心心念念地等待着盛绍昀的到来。
汤鹤来得太早了,教室的门都还没开,汤鹤没有钥匙,但并不着急,就站着靠着墙,安安心心地等着开门的同学过来。
天刚蒙蒙亮,尖子生班没开门,其他的班级更不会有人来,整栋教学楼都是安安静静的,走廊里,汤鹤站在昏暗的廊灯下,影子拖得很长很长,显得孤独而又形单影只。
几分钟后,不远处的楼梯口处传来了一个脚步声,汤鹤很自然地抬头看过去,待看清楚来人是谁的时候,他忽然愣了一下。
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汤鹤倏然低下了头,目光盯着自己的鞋尖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最终在汤鹤的身边儿停下,江时越的声音在汤鹤的耳边响起,带着这个年龄的女孩儿特有的清脆:“汤鹤,你来的好早呀!”
与汤鹤的抗拒不同,江时越的态度十分坦然,甚至有种说不出的亲切,她似乎很高兴在这里见到汤鹤。
人都已经站在旁边儿了,汤鹤不能假装没看到了,只得别别扭扭地抬起头,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这才应了声:“……嗯。”
之前汤鹤没有跟江时越近距离地接触过,也没有和她单独说过话,如今江时越站在汤鹤的面前,汤鹤竟然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一阵自惭形秽。
江时越身上穿着与汤鹤同款的蓝白校服,脚踩着一双黑色的小皮靴,脖子上围了一条大红色的羊绒围巾,绝对不算是很特别的打扮,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像是亭亭玉立的仙鹤,与汤鹤这种徒有其名“冒牌货”形成鲜明的对比。
感受到汤鹤对自己的抗拒,江时越有点迷茫地眨了眨眼,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朝着汤鹤笑了起来:“噢,你是不是还不认识我呀,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江时越,江是‘江河湖海’的江,时是‘时间’的时,越是“跨越”的越,很高兴能成为尖子生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