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100)
刘欢得知这一消息,悲愤叠加,导致脑梗复发,不治身亡。
左烨在看守所听闻母亲去世的消息,狂性大发打伤了狱警欲逃离看守所,最终被电击枪制服。他打伤狱警的第五天,就把削尖的牙刷头插进了迟辰光的咽喉。上庭那天,检方律师问他为什么要杀迟辰光,他的回答是迟辰光占了他的铺位,让他只能睡在臭烘烘的厕所旁边。
这个理由很简单也很荒诞,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左烨受刺激太深,已经性情大变,变得暴戾凶残。十六岁的他被判了十三年监禁,同时接受医疗机构的心理治疗。因服刑期间表现良好,也通过了精神医生对他的心理评估,所以他得以减刑一年,于三年前出狱,目前人还在聿城。
这是秦骁托朋友之手搜集找的资料,这些资料被秦骁装在一只纸袋里,周颂看过资料,又从纸袋里发现一张照片,照片是左烨入狱时照的;十六岁的少年身着蓝底白条纹的狱服,剃着紧贴着青色头皮的短发,人又瘦又黄,像是长期营养不良;周颂着意看他的脸,他微微低着头,鼻梁挺拔,下颚尖锐,嘴唇用力抿着,光从他头顶打下来,在他鼻根处落下一道阴影,他的眼睛也陷在那片阴影中,像两只黑色的深坑。
如果不知情人看了这张照片,一定会对照片中的人感到憎恶,稍胆小些的人会感到恐惧和不安,不是因为他的长相如何,而是他浑身有一种扭曲而阴鸷的气质;他彷徨地低着头,却愤怒地咬紧牙关,像是一头被关进牢笼里的野兽,笼外的世界对他来说是巨大的威胁,他一边咆哮一边后退,也不乏和笼外的人殊死搏斗的勇气,他即狂躁又胆怯,即不安又愤怒。人大都是能够平衡自己情绪的动物,所以大多数人不会如此矛盾,如果这种矛盾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那这人便是疯子。
秦骁又把朋友的车借来开,周颂一上车就坐在副驾驶看资料。他估摸着周颂看资料看得差不多了,才说:“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周颂把照片放进纸袋里:“什么?”
秦骁很直白地问:“你找这个人是想给你爸报仇吗?”
周颂皱起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秦骁憨憨地睁大眼睛:“为父报仇,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周颂轻飘飘地笑了笑:“艺术虽然取于生活,但是高于生活,也高于我。”
秦骁:“那你找他干嘛?”
周颂默了默,道:“只是问清楚而已。”
他想找到左烨,是想问清楚,左烨到底为什要杀死迟辰光。仅仅因为迟辰光占了他的铺位就杀人,这一杀人动机虽然在他这里成立,但是结合文咏珊和邵东成事件来看,这一动机中似乎还有另一层隐藏的动机。经过和韩玉良的一番交流,他几乎能笃定迟辰光死于一个圈套,文咏珊和邵东成都在圈套之中,还有那通神秘的举报电话。他想挖出当年没有被警方挖掘出来的故事,这个故事或许很重要、或许很缥缈、或许根本不存在。但这都是他掘出真相后才能做出的判定,在得到真相之前,他和那段故事一样缥缈,而他等待的是尘埃落定。
秦骁又问:“你怎么不让姓韩的警察帮你找左烨?”
周颂道:“他太忙了,不想麻烦他。”
他的确没有让韩飞鹭帮忙找左烨,但不是体谅韩飞鹭工作忙,而是无意让韩飞鹭知情。其实邵旸说的很对,他和韩飞鹭的关系很奇怪,他们或许能一起共事,但是仅限于他们的矛头都指向第三个人,拥有相同的目标。一旦他们的目标不相同,就一定会出现意见和行动上的分歧,而解决分歧的方式必定是两方针锋相对,甚至动起刀兵。为了延缓这一天的到来,周颂选择向韩飞鹭隐瞒。
左烨在家具城工作,做一名搬运工人,也负责送货,日常往返于客户于仓库之间。城南临近收费站的地方建有大批的仓库,临着路边的一座仓库门前停着一辆红色厢式货车,两个男人进进出出,正在往车上搬运货物。
秦骁把车停在路对面,隔着车窗指着那个穿蓝色短袖和牛仔裤的男人:“应该就是他,左脸有道疤。”
他手机里有一张左烨的近照,是左烨搬货时被偷拍的,入镜的左脸从颧骨到下颚有一道六七公分长的伤疤,非常具有辨识度。
秦骁向周颂问道:“现在去找他?”
周颂道:“不急。”
现在见到了左烨真人,周颂对左烨蒙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于是默默地观察起左烨;左烨今年应有三十一岁,他的少年时代在监狱中度过,出狱时已经从少年迈入青年。他个子不是很高,大约有一米七五,身材偏瘦,剃着很短的板寸,一张圆中带方的蜡黄脸,眉毛很粗,眼眶很深,像是有点少数民族的血统。他的眼神过于镇定,给人以沉着冷酷的印象。
两人搬完了货,左烨将车厢上了锁,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货车随之启动,但却站在原地不动。周颂仔细去看,透过两重车窗玻璃看到左烨坐在车里接电话,很快,他把电话挂断,人也从车上下来,另一个男人将货车开走,他从仓库里推出一辆电动车,骑着电动车逐渐深入自建区。
周颂当机立断:“跟上他。”
秦骁开车跟在左烨后面,为了不被发现所以控制车速,不明所以道:“他要去哪儿?咱们跟着他干嘛?”
周颂也不知道左烨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跟踪左烨的意义何在,只是因为他现在对左烨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想窥视他更多。他们深入一片自建区,这里横竖错落着一栋栋本地人建立的住宅楼,违规建成六七层高的住宅楼也不在少数,主要是为了出租和做生意。左烨的电动车钻进一条宽不足一米五的巷子里,秦骁的车被拦在巷口开不进去。
周颂立马下了车,道:“你在这里等我。”
秦骁:“我找地方把车停好跟你一起......嗳!周颂!”
周颂等不及他,一个人沿着巷子往里追,跟着电动车的车屁股左拐右拐,一头扎进环环相套的巷陌深处,停在一栋破旧的两层小楼前。小楼大门紧闭,门外停着那辆他追了一路的电动车。
他观察周围地形,找了条两栋房子之间的夹巷穿过去,来到小楼后身,一楼朝后开着两扇窗户,靠南的那扇窗户玻璃突然响了一声,玻璃被打破了。他弯着腰走到窗下,能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很奇怪,像是一个男人在痛苦地呻|吟。
“你别挣扎,越挣扎血流得越快,如果再惊动邻居,我可就容不下你了。”
说话的男人应该是左烨,他声音沉闷平缓毫无起伏,比起威胁更像是劝说,却能让人窥到几分残忍和狠毒。屋子里面响了一会儿,然后响起关房门的声音,随后安静了下来,左烨似乎又出门了。
周颂观察这两扇窗户,玻璃被打烂的窗户外装着防盗窗,另一扇则没有。他走到靠北的窗后往里看,里面是厨房,窗后就是厨房厨台,窗户的高度勉强到他胸口。他试着开窗,窗户从里面关死,往地上看了一圈,捡起一块石头把玻璃砸烂,伸手进去把窗户打开,然后手撑着窗台往前一蹿,先站上窗台,然后钻进厨房,踩着厨台跳了下来。
他随手拿起厨台上的一把菜刀, 压着步子小心翼翼地走出厨房,外面是空荡荡的起居室,家具是老旧的木式家具,刷了白漆的墙上到处都是蜡笔涂鸦和脏污的黄垢。和厨房相对的方向有一间卧室,卧室门紧闭,门把手上缠着铁丝。他掂着刀走过去,听到里面有轻微的响动,然后把铁丝拆开,侧过身贴着墙壁推开了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率先飘出一股恶臭的气味,像是血腥味混着粪便又混着腐肉,难闻地刺鼻。周颂皱起眉,捂着鼻子往里看,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屋子里的情形让他心生寒意;房间很小,当中摆着一张行军床,没有铺任何被褥,只有一张脏兮兮的床板。床上绑着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双手和双脚被捆在床头,身下的床板被血染红了大片,大滩的血和粪水等物透过床板缝隙淌在地板上。男人一丝不挂,双腿中央搭着一条毛巾和两只冰袋,听到开门声,他吃力地翘起头往门口看,冰袋从腿间滑落,露出那处一道平整的刀疤......他被阉了,阉割他的人为了不使他痛晕过去,在他伤口上放置冰袋,减缓他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