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银河(44)
祁汜想,爱余归桡这件事,对他来说,好像就是在爬天梯吧。
他想,余归桡,我很早就想告诉你,我也真的告诉过你,我是一摊泥,一捧土,一堆无用拼凑出来的无用,你那么聪明,你明明就能看见,可是你就是要踏进沼泽,就是要扒开泥泞,你就是要看到这捧尘土里的眼泪。
过了凌晨一夜,杨清蓉在将近日出时醒来,祁汜终于得到空闲能够回去暂时休息。
日出像一把尖刀,祁汜麻木地拖着身体,晕晕沉沉地回到学校,他又累又痛,洗完澡便要再度赶回医院。
在学校满是雾气的破旧淋浴间里,从昨夜一直绵延的雨,又开始重新下了。
祁汜终于得到了独处的机会,他慢慢蹲下来,将头抵在膝盖上,肩膀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借助淋浴巨大的水声遮掩,祁汜用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流出,一条一条,变成被冲刷的沟壑,只能通过咸味分辨。
四周像瀑布一样轰隆着声响,祁汜什么也听不见,蒸汽也成为眼泪的一部分,好像这一刻全世界都下起滚烫的雨,然后通通砸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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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写完,不过好像就是该这样长,明天再更一点,明天这部分真的就完了,感觉是个冗长但又简单的故事,但我只会写这样的故事(鞠躬
《勇》-杨千嬅
《奇洛李维斯回信》-薛凯琪
《天梯》-张智霖
《垃圾》-卢巧音
《绝》-傅佩嘉(这两首都要听黄伟文concert live版,那场真的很棒)
感谢这几首歌,因为不是直接引用,就不一一标明了,它们本身都是比我写的东西好上十万倍的作品,有时候会想着祁汜听它们唱它们的样子。笔力有限,但如果能共鸣到我会很开心。
第38章 第38章 万千心事入河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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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六岁之后,祁汜和余归桡的距离第一次达到了时间和空间上的峰值,见面自然是不可能,连消息、短信,甚至余归桡钟爱的邮件都没有。
但祁汜竟然没有特别强烈的感觉,他想自己可能或许从很早以前就在潜意识中种下了这样的果,他好像预料到了,自己终有一天要从余归桡的世界退场。
一旦失去了目标,祁汜剩下的大学生活仿佛都被打乱,该做的事情都在此前以可怕的学习密度,压着心沥过血一般地完成了,因为这样他才有可能拥有余地比别人走得更远。
可是现在这些都不需要了。
祁汜丢掉那些翻烂了的文献,将报告提交到系里,然后退出了实验小组,算了算还没修完的课程,开始寻找求职的路径。
其实杨清蓉的指责没有错,余归桡的判断也是正确的,祁汜发现,自己这么多年只做了一件事,只见过一条路上的风景,这实际意味着,一旦他离开了熟悉的区域,他真的什么都不会。
余归桡缺席的这个冬天,已经二十一岁的祁汜耻于开口,但好像这时,他才真的长大了。
摒绝了所有的朋友,不再和任何人联系,祁汜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迅速而能见到时效的成长要求把软弱的骨骼都抻开,他感觉到了疼,但他要学会不再做梦。
可是明明每一天都很忙碌,明明没有浪费时间,但这段日子后来在祁汜的记忆中都是模糊的,他记不清当时身边的状况,也回忆不到自己的心情。
但实际上,或许当时其实也不必如此孤立自己,简直类似于一种惩罚。后来很多年后祁汜再想,才觉得不必做到如此,世界不是一定非此即彼,总有更好的、更加成熟的处理方式,只是他当时没有学会。
而年华一旦流过,那便是流过了。
余归桡大概在年初重新开始联系祁汜,虽然他们从来没有吵过架,但祁汜觉得这大概是第一次余归桡向他妥协。
医院的对峙仿佛并没有发生过,余归桡或许真的“忘了”。他平淡地在邮件中向祁汜叙述工作、建议计划,要求他参考安排。见邮件没有回复,余归桡又发了消息、尝试拨通电话,甚至在百忙之中,纡尊降贵地找到了祁汜的学校来。
但祁汜未到期末已经退宿,提前回了家,实验室不再挂名,课程也早就上完,除非余归桡亲自找回到家,否则并没有办法能够联系到他
——明明是从前随呼随到的人,现在竟然要通过这么曲折的方式来找。
余归桡感觉到了困扰吧,也同样感到不解——祁汜竟然还在闹脾气。
就算让祁汜来看,他并不会感到意外。余归桡的世界一直都是这样的,他很难理解会有人被情绪支配,甚至支配到放弃工作、放纵自己、浪费时间,况且是这么长的时间。
从以前开始就这样,祁汜很早之前就发现余归桡不喜欢情感太丰沛的人,不管那情感的缘由是积极或消极。他身边不少怀着梦想和情怀投入研究与工作的人,但余归桡连这样的人都会规避。
智者想必终归是冷漠的吧。情绪意味着不稳定,不稳定就容易搞砸,余归桡擅长解决问题,却不善于解释问题。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培养并放任会搞砸的因素生长。
然而最后,让祁汜没有想到的是,余归桡竟然通过学校找到了辛辰头上,让辛辰给自己带话,要求祁汜快点回到北京,不要再这么任性。
连辛辰都感觉到颇为无奈,祁汜当时和周围所有人断了联系,余归桡多次来请托,他只能又跑到祁汜家来了一次。
辛辰觉得很奇怪,他不知道余归桡是否知晓祁汜的心意,只觉得这位友人的态度实在很捉摸不透。
余归桡好像把这件事看得很重,他执着地来学校找了祁汜好几次,甚至告知了辛辰他知晓自己和祁汜之间曾经的关系,希望他能够借此帮忙。
辛辰不知道为什么余归桡觉得祁汜就会听自己话,但因为余归桡态度友好,虽然骄傲但并不缺乏礼貌,辛辰本来也有些担心祁汜,便重新跑了一趟。
可是他感到不解的是,余归桡明明把祁汜看得很重要,又似乎没有那么重要。他采取了这么迂回又绕远的方式,甚至用了多好几倍的时间,但却不肯简单直白地放下工作回去找他。
余归桡的回复是“我很忙,希望你能提醒他”。可是辛辰觉得奇怪,明明有更高效率的方式摆在眼前,他都能想到的盈亏,天才怎么会算不明白。
可是,即便是这样迂回而执拗、十分罕见的求和方式,祁汜似乎也不需要。辛辰把话转达给祁汜,可是祁汜连反应都十分微弱。
他只是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对着辛辰笑了笑,便带过了这个话题。
祁汜最终留辛辰吃了晚饭,饭后他送辛辰上了回学校的车,沉默了很久之后道:“辛辰,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陪着我妈。下个学期我可能也不会回学校了,我课修完了,或许会找实习。”
祁汜笑了笑,“谢谢你来找我,毕业之前,我一定回来请你吃饭。”
闻言,辛辰茫然地愣了一会儿,有点不知道如何开口。
祁汜之前的努力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又拼命、又真诚、又坚强,连他都相信祁汜一定会继续求学,走到更远更好的地方。
因为他值得,他也配得上。
不过辛辰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对祁汜挥了挥手道别,“那祝你一切顺利。”
这是一句来自朋友真诚的祝福,但祁汜的顺利早在去年的秋天就完全结束了。
杨清蓉的病情过年之后急转直下,祁汜还没有等到迎来春天,就快要失去自己的母亲了。
杨清蓉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祁恪终于来看望了几次,他来时杨清蓉总在昏迷,但好像他走后她总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