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帝十五岁(62)
苏沉抱着小羊舍不得松手,小家伙也很温顺地拱在他怀里,估计是图他暖和。
一人一羊正腻歪着,蒋麓在后头笑了一声。
“舍不得走了?那我玩狗去了。”
“哎,你等等!”
苏沉一听见有狗,也顾不上羊,跑过去找蒋麓好几步,又冲回来找驯兽师,十分认真。
“这只不许吃!”
“不吃不吃,”驯兽师乐不可支:“这只是母的,可以留着下崽。”
苏沉:……!!
他找不出反驳的话了。
蒋麓溜达到一半发觉人又不见了,又回来拎他。
“不许人家被烤香了撒孜然,还不许人家长大了下崽啊,走了。”
苏沉走了好几步,扭头还在看小羊。
葛导演守在狗栏旁边,一瞧见他们两来了,很乐呵地放了栏门。
“来,跟小家伙们打个招呼!”
话音未落,一群狗崽们争先恐后地冲了出来,绕着他们晃尾巴舔手,热情到让人无法招架。
苏沉被舔的脸颊都湿漉漉的,差点被撞到跌坐在野草里,声音里满是惊异。
“这是狗?”
这真的是狗??
眼前的一切还真和城里的认知迥然不同。
每一只小狗都细瘦到肚子凹陷的程度,流线型身材以及紧窄的腰腹都相当与众不同。
它们灵巧纤细,高挑修长,奔跑起来犹如马驹般迅疾。
“细犬嘛。”葛导笑道:“还有鞑子犬和牧羊犬,在远一点的犬舍分开养着。”
“但这里的算是皇家御用猎犬,来,你挑一只有眼缘的。”
“要是养得喜欢,它可以跟你一辈子。”
第38章
细犬与其他猎犬不同, 生得周身紧窄细长,好似从水泥管子里钻出来一般。
幼犬虽然还稍有稚态,神情也都警觉机敏, 每个都看着让人喜欢。
蒋麓抱了一只稍大的黑犬, 苏沉刚要选, 被一只带斑点的小白狗舔来舔去,笑着选了它。
“好, 那你们给它起个能进电视剧的名字,反正原著没仔细介绍,”驯兽师笑道:“简单可爱都行, 趁着这个时间多跟人家培养下感情。”
故事里,几只小狗就是游猎时猎鹿有功,之后被带回皇城, 在日后起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苏沉想着后面的剧情, 留神数自己小白狗身上的灰点。
一、二、三……八。
“叫八宝吧。”他笑道。
打这儿起,两只狗各归各的帐篷,跟着小主人朝夕不离, 就是看他们试戏背台词也守候在旁边,坐得笔直端正。
由于场景还需要近一步搭建, 有几个演员迟迟没来, 他们跟着剧组在这里暂住, 偶尔跟着几个副导演去拍朝阳夕光, 生活得还真像当地自由自在的游牧民族——
时而骑马奔驰,时而带狗牧羊。
没有任何课业烦恼,也不用担心狗仔的神出鬼没, 天空和草原便是世界最中心的存在。
苏沉都穿惯了当地特色的袖袍, 自以为有几分草原气息了, 直到看见又有几队车辆驰骋而来。
“是闻爷爷他们到了?”
“不止,”隋姐在给他修眉毛,小心仔细地固定着他的额头:“别乱动哈,快好了。”
“那还有谁?”
“卜老爷子前两天不是出去了吗?”隋姐先前就是老导演团队的人,消息很是灵通:“他是特意请人出山去了。”
“请人出山?”苏沉好久没听到这样的形容:“又有什么大明星来?”
“不,是附近当地的歌者,大概有一二十个。”隋姐笑起来:“咱们城里人觉得上电视是个好事,人家不一定这么想,也许就喜欢清净。”
“据说啊,那些位老人一个个能歌善舞,只有当地有名望有脸面的人过寿办宴才请得动。”
她一松手,任吹拂的风把苏沉脸上的细碎毛渣吹走,苏沉再一揉眼,看见车已经停在了附近,有工作人员赶过去帮忙搬东西。
先出来的不是人,而是乐器。
然后还是乐器,以及更多的乐器。
十几样二十几样里,他只依稀认得马头琴,以及鼓。
旁的有像锯子的,像胡琴的,像笛子的,如同这里要建个博物馆一样繁杂丰富。
卜导在后头的车里下来了,显然心情很好,走路时都虎虎生风。
“沉沉在这呢?”
“我在给他理发,”隋姐笑着道了声好:“之后要戴头套了,提前打理一下。”
“沉沉还没有试过在有背景音的时候拍戏吧?”卜老爷子笑道:“头一回就有人现场给你来一段,感觉估计爽得很。”
苏沉望向他背后那些穿蒙袍的男女,半信半疑:“不会脱戏吗?”
正要说台词的时候,身边传来琴声笛声,思绪都会被打断吧……
卜导哈哈大笑:“那还有剧组专门配音响方便演员演戏呢!”
“明天不就要开始拍了吗,到时候你试试!”
晚上苏沉回了帐篷,凑到蒋麓那蹭他奶茶喝,有意无意提起这件事。
“明天要演的戏……我觉得不用吧。”
“你大不了就当没听到。”蒋麓把半拉奶皮子拽回来:“你的狗在叼我零食。”
苏沉伸手猛揉狗头:“你怎么这么可爱!”
蒋麓:“……”
按理说,真没必要。
这天要拍的戏,不过是皇家车队行至草原,准备安营扎寨。
元锦如今已身着皇袍,下车看看天气,听臣子汇报国事二三,然后背手吹一会儿风。
他的台词并不算多,主要文戏都在那几个臣子身上。
剧组连夜布置好马队仪仗的架势,第二天清早就开始赶进度。
那些位唱歌的老人主要戏份都是在一周之后,最近几天只是试试嗓子,找个默契。
伴随着灯光打好,录音筒举高,苏沉坐进微微颠簸的马车里,深呼吸着进入状态。
他一闭眼,像是将今秋与早春有关元锦的一切都衔接起来,通灵一般再度融合另一个人的魂魄。
戛然间,苍凉雄浑的十三弦雅托噶响了起来。
弦声宛如沾了草野的湿风,起落间有老人唱和应答,伴以牛羊呦鸣般的呼麦声。
古老的蒙语飘散开来,马头琴辗转摇摆,忽高忽低。
有三四个女人跟着唱了起来,歌声来自遥远的彼端,像孤独又离群的羊。
元锦再睁开眼时,眸子里因歌声起了一层雾。
他置身于庞大漫长的队伍里,前后千人皆是俯首称臣。
但听见这样凄冷绵长的歌声,他又像是自梦里醒来,心知只有自己一人。
朝廷内外,笑怒杀伐,全只凭他一人。
他掀开锦帘一角,近侍随及低眉。
“停车。”
太监们即刻高声唱话,车队如长龙般渐行渐止。
宫女们陆续散开,随吩咐取水炊食,臣子们也陆续出现,同他行礼问安。
歌声似乎停了,似乎仍在他的心口徘徊。
十几岁的少年天子倚着玉椅,看原野上朝阳渐起,野马奔腾而去。
他骄傲衿贵,孤独脆弱,一切不与人说。
“卡!”
卜导看完样片,示意大伙儿休息。
“拍得不错,等会再继续!”
场记吆喝着置换道具,灯光师松了口气,把大长灯杆小心翼翼放了下来。
苏沉从戏里回过神来,转身看向老导演。
“感觉怎么样?”
“像魔法,”他喃喃道:“太神奇了……”
如果说他们的工作需要消耗大量情绪,那这些歌谣,这些弦声,都像是取之不尽的力量。
在入戏之前,苏沉从未和那些歌者接触过,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在唱些什么。
可是他说台词时,因着这些歌谣旋律情绪饱满丰富,想象力都在不断发酵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