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帝十五岁(54)
负责掌舵的总导演不能倒, 不能病,更不能因此引发群众议论,动摇军心。
其中意义, 重于泰山。
苏沉和蒋麓都没有察觉。
他们进入人生的第一段忙碌宣传期。
哪怕有些话翻来覆去的说过许多遍,媒体也会乐此不疲地再二再三地继续追问。
沉沉,你是怎么做到的?!
全国有几万个小孩想要成为元锦, 你不仅从他们之间脱颖而出, 还演的这么传神!
你对《重光夜》有多深的感情?你最喜欢里面的哪个人物?
闻编剧有没有跟你透露什么还没有出版的情节?!
蒋麓,你太不可思议了!
我们发现你在那么多电视剧里有精彩戏份,而且你好像什么兵器都能信手操纵, 可以现场表演一下吗?!
和苏沉这样的演员对戏会不会觉得困扰?哪场戏你拍的最吃力?
你是否会因为自己没有演元锦而难过?大家在传你拿到姬龄全靠舅舅的内定,你怎么说?
他们第一次回答的时候, 尚且忐忑又紧张, 同样的问题回答十遍二十遍三十遍之后, 台词早就滚瓜烂熟, 笑容弧度也无需练习。
——当你僵笑着24小时面对镜头,你本身想露出什么表情已经不重要了。
哪怕明煌娱乐提前签好了经纪约,谨慎而高傲地保留着他们的第一个代言约, 各个杂志和报社都抢着为他们拍摄写真广告, 就好像任何一张印着他们字句或模样的纸, 都会变得额外值钱。
生活变得忙碌又麻木,直到时都台邀请他们参加一场重量级的访谈节目——《臻时刻》。
如果是别的二三线关系,公司尚且能让他们跟着台本走,或者提前定好采访内容。
但时都一台是全国最大的电视频道,能上《臻时刻》的都是顶级的潮流人物,哪怕不红的上过一次也极有可能变得家喻户晓。
为了这个采访,蒋麓的经纪人踱步快踱了五公里,直接叫了一整个团队帮忙想主持人会给什么刁钻问题,提前让两个小孩儿跟背剧本似的互相熟悉答案。
苏沉不喜欢成天画眉毛描眼睛,捧着台本打哈欠。
“就不能实话实说吗。”
“能,”经纪人铃姐拿手里的复印件盖住了脸:“但只要一个不小心说错话,被记者们捕风捉影引申出别的意思——”
“他们不就是靠这个吃饭的。”蒋麓扫了一眼:“临场发挥吧,就这样。”
“哎!!少爷!!!”
进入电视台大楼,坐电梯进入第二十二层的时候,世界像是骤然被拉伸放大,天花板好像都有六七米高,空气冰冷又清净。
苏沉见惯了镜头,但很少像现在这样走进聚光灯下,靠着蒋麓打了个寒噤。
蒋麓胳膊好的差不多了,受伤的那一端半倚着他,不给外人看见半点痕迹。
“欢迎欢迎,都准备好了吗?”主持人踩着高跟鞋快步而来,简单对了一下流程径直吩咐摄影机就位。
现场稀稀落落的观众也如同任由导演摆布的管弦乐器,让鼓掌鼓掌,让安静安静。
前面一切都按部就班,介绍两个少年的成长痕迹,介绍他们拍戏时的有趣和艰辛。
苏沉坐在蒋麓身边,感受着来自他肩侧的温度,忽然觉得这才是他的期末考试。
从他选择这一行开始,语文数学都变成了选修。
如何使用公关辞令,如何展示他们的演出成果等等,反而是必修课之一。
“那么,现在你们结束了第一部的拍摄,有什么感受想和对方分享?”主持人笑盈盈道。
机械而正确的答案已经到了嘴边。
苏沉看向蒋麓,突然很想自己说话。
不是通过公关团队的笔,不是通过经纪人的要求。
“我想……”他垂眸道:“麓哥对我来说,一直是很优秀的前辈。”
蒋麓本来准备听第二十遍能让他耳朵起茧的鬼话,此刻也发觉苏沉脱了稿,神色有极细微的变化。
“我始终记得,你一个人在镜头前反复吊威亚,一声不吭地打磨表演的那一天。”
“那天冷得要命,冬风吹在脸上会痛得裂开。”他看着他,说得诚恳而真心:“我虽然候在场边,但好像也在和你一起表演。”
“我其实一直很崇拜哥哥。”
蒋麓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主持人。
“你也看见了。他经常夸得我很不好意思。”
主持人笑得不行,感觉这哥俩简直像亲兄弟一样。
“那你呢?”
“我?”蒋麓才不要当着镜头说什么煽情的话,他看了一会苏沉,像是回忆刚见面的那一天。
“报纸也说了,最开始导演打算招个十二岁的,但最终选了他。”
“我有段时间总是想,他撑得下去吗。”
蒋麓看向主持人,语气淡然:“当明星也许很耀眼,但当演员一定很苦。”
“我真正认识他,是每天早上五点起来晨跑的时候,发现每次都能遇见他。”
“他可能在上课,可能在慢跑,也可能跑不下去了,瘫在地上打滚。”
但每一个晨光熹微的早晨,空旷寂静的无人广场,他每一次都能看见他。
“所以……他撑过来了。”少年笑起来,眉宇英气,神情宽慰:“他做得比所有人都要好。”
苏沉怔了下,被夸得脸上发烫。
主持人笑意更浓,提议道:“要不要在镜头前抱一个?”
小孩已经很害羞了,双手交握很不好意思。
蒋麓拒绝得非常痛快:“不抱,抱就太假了。”
“哈哈哈哈,真有意思!”
他两不想抱,索性就不抱了。
整个节目拍得一气呵成,谁看了都说好。
白铃是他们两共同的经纪人,全程在台下看得紧张又纠结,直到结束的那一刻才长松一口气,大步过去拥抱他们。
“好极了!走,今晚吃披萨!”
“可是——”
“梁姐他们也来了哦,已经在包间等你们啦。”
“好耶!”
苏沉正是生长的年纪,现在眼看着身高在往上窜,吃啥都不胖。
他们去披萨店时差点被狗仔抓到,从后厨一路绕才顺利避开,经纪人还叫助理去别的店放烟雾弹,好把可疑人员全都引开。
席间大伙儿拿汽水干杯,聊什么都开怀大笑。
说到今天的采访,苏沉脑子转得很快。
“这样一想,我和麓哥至少要做十年的好朋友,不能吵架不能伤和气。”
蒋麓刚咬了一口边,挑眉看他:“听起来很幼稚。”
“人总会吵架的吧,”苏峻峰随口道:“哪有不吵架的人啊,我和你妈妈偶尔还拌个嘴呢。”
“但如果我前头跟麓哥大吵一架,后头又要去接受采访,现场还要演的好像无事发生一样。”苏沉较真道:“总不能当场翻脸,然后让记者乱写一通吧。”
经纪人听得捧脸。
“哎,年轻真好啊。”
我再年轻二十岁也问不出这种问题。
成年人的世故和套路都还没有浸染到苏沉身上。
他简单干净,光影分明,犹如剔透的水晶。
蒋麓肚子太饿,吃完一整块烤鸭披萨才缓过来一点,终于有心思逗他。
“比起担心这个,你还不如想想第二部里我们吵架的戏要怎么拍。”
姬龄大婚之前,因为私下说破元锦腿疾的假象,两人夜里大吵一架。
倘若说逃亡保命时用这法子能佯作柔弱,现在元锦已登大位,加冕为帝,何必再扮演这饱受诟病的样子。
第二部的姬龄只有十六七岁,还没有蜕变为之后的鬼才将军。
他莽且勇,诸事宁可摊在阳光下明朗解决,并看不起步步为营、苦心经营的那些委屈。
元锦却是自苦难中诞生,在无数死亡威胁里侥幸得活。
两人原本在第一部里友谊渐固,君臣地位确立不久之后就爆发了第一次激烈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