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蚀(51)
作者:水中刀
时间:2022-12-21 10:09
标签:男男 互攻
高潮之后,冷炽迷离的眼睛映着天空的蓝,像带着雾的湖面。耿京川心中涌起莫名的温存,低下头,想给他一个吻。
冷炽却轻轻地笑着躲开:“谢谢你。”
多年之后,有人评论草原音乐节是“中国的伍德斯托克”。那场盛会在摇滚史上留下太多东西,作为当年的文化现象被载入文献,但耿京川几乎没有印象。
他只记得那天的风很大,夕阳染红了草浪和人潮。冷炽站在舞台边缘,像一个黑色的剪影。平日里的会心一笑、目光纠缠这场演出中寥寥无几,大部分时候,他的目光都在放空。
这细微的不同连同台的卫卫也没有觉察,观众的反应热烈如常,只有耿京川感到冷炽身边多了一层凉气,把他们热铁般的默契冻出一丝裂痕。他熟悉这种感觉。
许多画面涌入脑海,破碎的吉他,血染的泥土,积灰的排练室,还有死寂的眼睛……所有事情都是从这淡漠的,放空的眼神开始。
耿京川干了一杯酒,冲掉不着边际的想象。
冷炽也陪了一杯。他看上去很愉快,和每次成功演出后一样,庆功宴上他总是活跃气氛的角色,尽管他不是爱热闹的人。
第二天就是返程的日子,巴音的家人准备了丰盛的酒席。每块有拳头大的炖羊肉配高度烈酒,金属乐手在台上再桀骜,在餐桌旁也被这豪迈慑服。
每个人都喝多了,尤其是冷炽。
当巴音的兄长笑着举杯,念起“草原雄鹰展翅飞”时,他还意识不到危险,说着笑话举杯应和。巴音难得地不厚道,站在兄长那边。
全套酒令下来要喝十几杯,冷炽当场断片,不得不被耿京川背回房间。
他很少喝到不省人事。每次去应酬,喝酒最多的是耿京川,冷炽总是清醒着为他善后。这次他成了被照顾的人。
耿京川把他扶到床上,脱去衣物,又像冷炽照顾自己那样给他擦洗。忙完这一切,他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感慨伺候人的活不好干。冷炽默默地做了几年,从没抱怨过一句。他放浪的表象太有迷惑性,以至于自己一直忽略了他是个细腻内敛的人。
和冷炽睡同一张床的机会很多,每次不是直奔梦乡就是被激情烧得无暇他顾,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还是头一遭。
说来,自己还真没有仔细观察过他的脸。昏光之下,他的眉骨和鼻梁轮廓很是英挺,眼睛和嘴唇的线条又很柔和。清醒的时候,这些线条会鲜活地变换,勾出生动的表情。
耿京川学着他的笑容勾动嘴角,可惜不好看,他那张严肃的冷脸不适合这样的笑。但他样持续地微笑着,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一种醉态,他也醉的不轻。
可冷炽为什么要把自己灌醉?他怎么会看不出祝酒词背后的玩笑?
“你这里都装着些什么啊?”
耿京川摸着他的额头呢喃,不知不觉就摸到他的脸,那里有两片醉红的晕染。喝醉的人体温高,他的手指渐渐被暖热了。
“睡得跟小孩似的……”
冷炽睡相不佳,手脚不肯安分地呆在被窝里,还喜欢把被子卷成一团搂着。每次和他睡在一起,耿京川不仅会被抢走棉被,还要被拳打脚踢。这会儿他睡成举手投降的姿势,一条腿蹬出去,颇有霸占整张床的意思。
耿京川被挤到床边也不生气,索性坐起来,继续观察他的身体。毫无疑问,这是个特征明显的男人,即使皮肤白点,也绝不会让人误判。
自己怎么会对这个身体产生想法呢?即使现在,冷炽一动不动地躺着,没有勾引自己,体内也有股隐隐的躁动。
他摆弄着冷炽的手。手指很长,无论拿笔还是弹琴,都很好看——握着那玩意的时候也一样——操。他握笔的时候显得画笔很细,动作轻轻巧巧的,他弹琴时却有股狠劲儿——他的手活真不错,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轻拢慢捻抹复挑……
他妈的。
耿京川走出房间抽了支烟。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冷炽突然对自己产生兴趣?那道界限是什么时候被越过的,为什么自己轻易就接受了他的越界?
他知道这圈子里有人男女通吃,无所顾忌,但是冷炽……很难把他和这些人联系到一起。他看自己的眼神那么专注,几乎让人惭愧。
“哥,让我一直跟着你吧。”
这个圈子充满浮躁与诱惑,乐手坚守一支乐队已属难得,坚守一个人?耿京川叹了口气,他可不相信什么爱情童话。如果有一天乐队解散,冷炽会比庄仲还幻灭,他的爱情和理想会同时化为灰烬。
耿京川回到房间,冷炽还在沉睡,连姿势都不曾换过。他脱了衣服躺到旁边,给他掖了掖被角。
冷炽翻了个身,嘴唇动了动,好像在嘟囔什么。耿京川把耳朵贴上去时,他的梦话已经说完了。他没有躺回去,守着冷炽的双唇,想等他再说点什么,直到困意蒙上眼睛。
入睡之前耿京川翻了几个身,最终面朝冷炽侧躺,手臂搭在他身上。明天早上他又会披上铠甲,守护乐队和珍视的人,但在此刻,他不能让这温暖离开怀抱。
就像不能离开自己的心脏。
第34章
乐队的知名度又上了一个台阶,无论喜欢什么音乐的人,提到摇滚圈,总能想到日蚀。
被主流视野关注的兴奋很短暂,很快,四个人都陷入不断被打扰的烦躁中。虽不至于像偶像明星那样被尾随,好奇的窥探却与日俱增。
卫卫对此感受颇深。
纹身店的访客越来越多,不少人指名要她操作,都被万象挡下。还有些人不想纹身,只想近距离接触少见的女乐手。
不过很多人都失望而归,因为她看上去既不酷,也不性感,除了头发很短,身上连件奇装异服都没穿。她穿着基本款的T恤和牛仔裤坐在纹身店的角落,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复杂的图案,她搂着数位板一笔一笔地勾勒,像个画作业的学生。
此刻她正在给一个乳腺癌手术过的顾客设计图案,从乳房被切掉的刀口生出茂盛的花。这是顾客自己的构思,由卫卫把它落实。稿子通过后,她会亲自在顾客身体上操作。
卫卫有很多这样的顾客,手腕上有割痕的男孩,肚子上有剖腹产疤痕的母亲,被烧伤的小吃摊主,还有为胎记苦恼的少女。比起给健康皮肤锦上添花,她更喜欢帮这些有瑕疵的身体寻找新的可能。
主流审美苛刻而保守,它要求每一个进入公众视野的女性都有鲜明的女性特征,即使走中性路线也要描眉画眼涂红唇,保留性别魅力。
卫卫最反感拿乐手的性别做文章。
她从小就对穿衣打扮缺少兴趣,尽管她有一张好看的脸和能驾驭大多数衣服的身材。为了演出效果,她不得不穿些短裤长靴和半截背心,但她穿这些时总是与性感无缘,更像个刻意耍帅的漫画主角。
耿京川并不要求她性感或漂亮,他的原话是“只要不裸奔,你穿什么我都不管”。所以到现在,她就只穿T恤和牛仔裤上台,最多在手腕和脖子上挂点金属饰物。
日蚀乐队的形象向来简朴,黑衣黑发,没有夸张的装饰,他们身上最引人注目的东西是乐器。被更多人关注后,一切就大不相同。许多人评论他们“太土”、“不够摇滚”,至少不像他们想象中的摇滚明星——奇装异服,发型另类,脸上画着邪气外溢的妆。就连要签约他们的公司也要求,他们必须按观众的喜好包装,再不能像之前那样朴实,没有“星”味。
耿京川曾经为乐队无人问津而焦虑,如今无数公司投来橄榄枝,他反而犹豫了。
他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坚持故我,与主流保持距离,二是向大众审美妥协,换取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名利对他个人诱惑不大,但一路陪他走来的朋友依然过着不富裕的生活,他不能只为自己考虑。
思忖再三,他带着乐队来到一家最有诚意的公司,它不要求乐队向流行靠拢。可这一次,当他们在会议室的圆桌旁坐下,开始讨论后续合作时,摆在耿京川面前的问题却被推向朋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