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失轨(17)
硬要说我们有什么交集,那也只限于几次集体活动和分发作业时的短暂接触,无论他如何回忆自己逝去的青春,我也升不起丝毫共鸣。
听着他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两个女同学都露出见怪不怪的神情。我忍着难受陪何晋喝了三杯,等到第四杯时被任寒伸手拦住。
他皱着眉头,却没有看向我,“差不多得了,一身酒气的回去婷姐又该说你。”
我想这个‘婷姐’应该就是何晋的老婆,他一听这名字就放下了酒杯。我见时机差不多,有些不稳地站起身,“我也该回去了,朋友还在等着。”
何晋只能点头,大着舌头拉住我,“咱,咱俩加个微信再走,有空一定要出来聚聚啊林曜。”
我撑着笑容说好。
走出几步,那四杯酒的后劲也跟着上头。我揉着眉心拐进洗手间,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喝过这么烈的白酒,浑身都传递出不适的信号。我靠着墙缓了三四分钟,才压下那股难受劲。
掬了把水洗完脸,脑袋总算清醒不少。我甩了甩手,刚准备推门离开,就和来人迎面撞上。
说不出是意外多些还是平静多些,对方是任寒。借着洗手间的冷调光,我勉强看出他并不算好的神情。
只是醉意压得我浑身难受,根本无心辨别他脸上的深意。我伸手推了推任寒的肩膀,却纹丝不动。
“让一让,我要出去。”
“林曜,你还记得我吗?”
他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我好脾气地说:“当然记得,你是任寒。”
虽然我记性差,但也不至于刚听了人家的自我介绍转眼就抛到脑后。更何况高中时那段不太美好的经历,让我忘记谁也不可能忘记他。
我觉得自己分明没有说错话,可任寒的神情却更差了几分,屈辱中掺杂着隐忍羞怒,给这张斯文的脸添上几分狼狈。哪怕我的眼前已经开始飘雪花,也不禁在心底感慨了一声。
他要是长得再丑一点,或许当初我也不会选择对他告白了。
哪怕那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误会。
任寒做了一个深呼吸,沉重地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像是忽然被设下禁言,没有了声音。
我被他莫名其妙堵了四五分钟,心情也直线下降,语气不太好地说:“有话直说,没事我就走了。”
“林曜!”
任寒仿佛是凭借本能地喊了一声。他抓住我的手腕,随后又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用力甩开,我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推开他大步离开。
谁料他再一次扯过我,声线泄出一丝微不可闻的颤抖。
“你......你已经结婚了?”
顺着他裂眦的目光,我看向无名指上的银戒,戒身在灯下划过一圈光弧,渲染出一丝莫名的圣洁。我干脆利落地抽回手,“对,我已经结婚了,儿子都快三个月大,等着叫爸爸。”
我颇为恶劣地说完,眼睁睁看着任寒像是全身被一道雷劈过般颤抖起来。他的气势在瞬间萎靡,彷徨又迷茫地瞪着我,好像我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硬生生要在身上剐出一个洞来。
“你怎么可能和女人结婚?”他喃喃道,“你怎么可能会和女人结婚?”
我不耐地反问:“怎么不可能?”
“你忘记曾经和我说过的话了?你......你明明......”任寒深吸一口气,深恶痛绝地看着我,“你这样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他的眼神复杂到让我难以形容,愤怒,不解,迷惘,厌恶,还有一丝我看不明白的怅然若失。
不过还好,至少他没有再用‘恶心’与‘变态’来形容我,几年下来的词汇量还算有所长进。
“任寒,你也知道那是曾经,”我平静地说,心情没有因为他的话产生丝毫波澜,“十几岁的小孩会犯错很正常,更何况我也没有做出什么毁天灭地的事情,顶多就是说了几句话,让你恶心了那么一阵,这应该罪不至死吧?我不知道你究竟在耿耿于怀些什么,但我需要提醒你的是,所有带有侮辱性的词语都是从你的嘴巴里出来的,我一句也没有反驳,需不需我帮你回忆一下?”
我的话音很冷,想必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其实这样撕破脸皮挺没意思,在包厢里认出任寒的时候,我除却惊讶就没有其他情绪。这么多年过去,大家都不是一无所知的小孩了,我甚至还给足了面子冲他微笑,可惜他不但不领情,还堵到了卫生间,就像当年那样站在道德最高点质问我的性取向,实在是讨厌又烦人。
第17章
任寒杵在原地,没有再说一句话,面容在阴影交汇处晦暗不明。
我转身离开,这一回终于没有再被莫名其妙地拦截住。
“怎么去了那么久?”
回到包厢面对顾鸣生的询问,我摇了摇头说不出话。
空调暖气让酒劲上来后的脑袋越发昏沉,像是盛满废水的容器,晃一晃都能听见水声。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几乎在下一刻就起身接住了我。
沉淡的香水味席上鼻尖,驱散了几分生理不适。我下意识往顾鸣生怀里钻了钻,他的身体似乎有一瞬间僵滞,但消散得太快,更像是错觉。
喑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你喝酒了?”
我大脑凝滞着无法思考,嘴上却毫无意识地流利说道:“嗯,出去的时候碰上何晋,被他拉着喝了几杯......你还记得何晋吗?”
“记得,高中同学。”
他只用了三秒便得出这个答案,让我不禁怀疑自己的记性真的有那么差吗?
我有些不服,“你猜我还遇到了谁?”
顾鸣生低头一笑,胸腔抵着我的身体微微发震,“不会是任寒吧?”
......简直毫无游戏体验感。
“你怎么知道?”
“你都让我猜了,除了他还能有谁,”顾鸣生没有多问,扶着我低头倒了一杯水,“你们喝了多少?”
我接过后吞了一口,慢悠悠地说:“就四杯。”末了又接上一句:“白的。”
喝下去的时候除了嗓子发疼就是想吐,现在过去半小时总算缓上不少。只是眼前的事物开始不停旋转,就连顾鸣生的脸也有些重影,看不真切。
一直靠在别人身上的感觉并不太好,我拽着他的手臂想要站稳,没想到刚迈出一步就撞到桌角。胯部的疼让眼眶瞬间冒上水汽,我紧紧咬着后槽牙,听见耳边响起一声短促的笑。
“你连四杯啤酒都能晕的量,哪来的胆子喝白酒?”
像是无奈,也带着些纵容,本该是责备的话,从顾鸣生嘴里出来却听不到丝毫怒意。
我晃了一下神。
“谁让他那么热情,完全不给我拒绝的机会,”我小声嘀咕,强撑着最后一点理智说,“先走吧,我怕晚点出去又要和他们碰上。”
他从善如流地环住我的胳膊,带着少许关切,“好,我扶着你。”
车里的暖气柔软包裹住全身。我半阖上眼,脑袋随行驶的车身微微晃动,几次不小心撞到窗户带来一瞬间清醒,三秒后又陷入混沌,反反复复。
“刚才任寒来找我了。”
顾鸣生转动方向盘,应了一声‘嗯’。
我用力重复了一遍:“刚才任寒来找我了。”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顾鸣生终于配合地缓慢问道,“旧情复燃吗?”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和他能有什么旧情?他把我当仇人还差不多。这么多年过去他还和从前一样傻,看到我手上的戒指就以为我结婚了,我随口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结果他还真的信了,你是没看见他当时的表情,太好笑了。”
我乱七八糟地说着,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讲些什么。车速隐隐有些加快,我努力睁开眼睛,只能看见顾鸣生隐藏在暗中看不清表情的侧脸。
“你怎么不笑?不好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