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满(69)
站在一片烧焦的废墟面前,江陶声音有点抖,问村民:“他父母……”
“一个疯了,现在不不知道去了哪里,一个死了,烧死的,在医院住了很久,钱花完人就死了,惨啊,人抬出来的时候皮都烧化了,我们去医院看过,都烧黑了,一块好肉都没有,整个烧伤科都是病人们的惨叫声,那地方太恐怖了,他们家大儿子在医院守着,守了好些天。”
“那陆驰屿现在人呢?您知道吗?”
“不清楚,他家太惨了,算是他妈杀了他爸,这个不能说,我们农村的老例规,这样的事对下一辈不好,他妈疯了一辈子,应该是痛怕了,突然来了这么个反击,他爸打了他妈一辈子,先走了,这一家子,天不怜见啊!”
江陶听了满喉酸涩,在村里逛了一圈,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陆驰屿,村民告诉他陆玲玲学校的地址,江陶在学校找到陆玲玲,陆玲玲一见江陶眼睛一红,忍住没哭,小声问他怎么来了。
“来找你哥,你们还好吗?”
一听这话陆玲玲哭了,咬着牙不出声。
江陶带她出去吃饭,说起陆驰屿小姑娘哭得很厉害了,她说好多天没打通她哥电话了,也不知道她哥去了哪里,她把医院的事,陆佑林在葬礼上大骂陆驰屿的事全告诉了江陶,江陶安慰她,说会帮她把哥哥找回来。
陆驰屿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每到一个城市先看下一站的票,出发前有哪里的票买哪里的,没目标,没想法, 大有种随波逐流的随性感。
江陶这些天瘦了十多斤,旁人不知道,江淮看得一清二楚,拉着他喝酒:“你看你,上次问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你,你说没有,现在好了,人不见了,你又这样。”
“哥,你说他会去哪?”
“我哪知道,有可能找个安静的地方自杀了吧,活着对他来说挺痛苦的。”
江陶手抖了下,“不会,他不会自杀的,多难他都熬过来了。”
“那能一样吗?以前是有责任压他身上,他家人对他的索取又何尝不是一种催促他活下去的动力,打个比方吧,一个足球,充足了气,任人怎么踢怎么扔,都能向前滚,一旦漏气了,就只能扔一旁了,他现在差不多就是这个情况。”
“不会,他一定会回来的。”
江淮抿了口酒:“你说你,他找你的时候你又觉得他烦,他不见了,你又担心,你何苦来着。”
江陶没说话,江淮说的对,他何苦来着,他早原谅陆驰屿了,早不怪他了,只是一直顶着一口气不愿意跟三年前的自己和解,人都说被爱的人有恃无恐,他一直觉得那三年陆驰屿就是仗着他的爱意无形中伤害他,可现在他又何尝不是仗着陆驰屿对他的爱恃宠而骄。
原来他跟陆驰屿本质并没多大区别。
江陶后悔了,那天陆驰屿打来电话他应该跟他多聊几句的,那天的他一个人该有多害怕多无助。
江淮抽过一张纸巾递给江陶:“啧,怎么还红了眼,我说错话了,小陆会回来的。”
第十五天,陆驰屿回到了苏城。
那天他在南方的一座小城市,看到街头有卖绣品的艺人,小摊前很安静,艺人低头一针一针绣着,陆驰屿一眼看中小摊上的一个香囊,上面绣着 “出入平安” 四个字,陆驰屿想到江陶,他将那个香囊买了下来,打算带回苏城送给江陶。
他打开了手机,看到江陶的留言:“不管你在哪,看到请回信,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在意你。”
“驰哥,我常去的那家早餐店出新品了,板栗馅的棕子,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一起去尝尝。”
“你买这么多米和油,我一个人要吃到什么时候。”
陆驰屿看着信息,在陌生的街头泪流满面,自家里变故后他就没流过泪,原以为没什么再能触动他的心房了,也只有江陶了。
江陶找去了陆驰屿公司,去公司询问后得知他请了长假,丧气的江陶手揣着兜慢慢往回走,陆驰屿到底去哪了。
“江陶。”
陆驰屿叫住他,见他没应,又唤了一声:“江陶。”
江陶猛抬头,前面路口站的是人不是陆驰屿又是谁!江陶觉得他应该先骂陆驰屿一顿,或者揍他一顿,可事实是他什么都没做,慢慢走过去,问陆驰屿:“你吃饭了吗?”
“没有,现在很饿。”
“我也饿了,你想吃什么?”
陆驰屿问:“你呢?想吃什么?”
“想吃你做的拌面。”
“我家没厨房,等我换了房子做给你吃。”
江陶鼻子有点酸,用力眨了下眼,说:“去我家做吧,好久没做饭了,再不做油盐都要过期了。”
“你家有酒吗?” 陆驰屿问,“我想喝酒,可以吗?”
“没有,不过我们可以买上去。”
陆驰屿的手里一直攥着那个香囊,好几次想拿出来,小店门口,电梯里,几次想送给江陶,都被突然经过的路人打断,只好将捂热了的香囊放回口袋。
陆驰屿做饭,江陶在一旁帮着打下手,没人提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江陶没问,陆驰屿也没主动说,江陶告诉他,他在小区后面发现了一块空地,很适合打羽毛球,就是没打到人陪,陆驰屿说可以叫上他一起。
江陶没怎么喝酒,陆驰屿一个人喝了三分之二,喝到最后,江陶抢过他的酒杯,让他去睡觉。
陆驰屿喝醉的时候很安静,趴在桌子上,他还能认出江陶,也知道江陶不是在瑞典时候的江陶,借着醉意,他望着江陶,小声提要求:“江陶,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好。” 江陶走到他身边,张开双臂抱住他,陆驰屿在他面前一直是坚不可摧的,这一刻的他靠在江陶肩上,浑身颤抖。
江陶知道他哭了,拍着他后背,“想哭就哭吧,不丢脸。”
“你哭过吗?”
“哭过的。”
“什么时候?”
江陶认真回答他:“从瑞典回来的时候,知道你不爱我的时候,哭完就没事了,日子还是继续过,太阳照常升起。”
“那时候的我是不是很令你失望?”
“还好,只要现在的你能重新振作起来,以前的你我可以选择忘记。”
陆驰屿就这么靠着他,靠到睡着,江陶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江陶的话,他把陆驰屿扶到卧室,替他脱外衣时裤子口袋的香囊掉出来,江陶捡起,跟之前的那个旧的挂在一起,回头对着床上的陆驰屿叹气。
江陶很清楚,他对陆驰屿太容易心软了,目前这份心软里同情占多数,但他知道,这里面含着份量不低的爱,如果只是朋友,他有很多朋友,没有一个人像陆驰屿这样,轻易牵动着他的心。
第二天醒来的陆驰屿看到衣柜上挂着的香囊,心里好像突然又亮起一盏灯,他想,他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有努力的动力,江陶还在,江陶一直在。
江陶今天没去公司,在家陪着陆驰屿,见他醒来,笑着跟他打招呼:“醒了?饿吗?”
“还好,不是很饿,我衣服呢?”
“洗了,你穿我的吧。”
陆驰屿露出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好。”
洗完澡出来,陆驰屿说:“我得去公司报道了,休假够久了,江陶,谢谢。”
陆驰屿给妹妹打了个电话,从妹妹那里得知江陶去找过他,正在上班的陆驰屿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跑回去找江陶,他问妹妹:“你喜欢江陶吗?”
陆玲玲不明白他问的意思,小心地答:“喜欢啊,江陶哥人很好。”
“我也喜欢,喜欢很久了。”
陆玲玲傻了,呆了,她哥挂断电话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哥喜欢江陶哥的意思。
接下来的几个月,陆驰屿除了拼命工作,还兼职了一份在科技公司担任技术员的工作,每天忙到脚不沾地,只要一有空就找江陶吃饭、打羽毛球。
某天江淮问江陶:“他这什么意思?你们现在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