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夏了冬天(60)
午夜十二点,他在家里等得心急,待不住了,开车出去找,绕着他们的母校找了几圈,又把SOHO附近的大小街道绕了几遍,然后是工体、三里屯、798……他能想到夏岳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都没有。
天边的星星在眨眼,迟立冬孤零零地开着车,眼睛眨也不眨地在道路两旁张望,希望下一秒就能找到他的夏岳。
有人打电话进来,他瞟了一眼屏幕,不是夏岳的名字,至于是谁,他此时的脑力不足以支撑他去在意这个问题,随手点了接通,道:“你好。”
电话里那人道:“这是怎么了?喝酒了吗?”
迟立冬想,这声音有点熟,是……他又看了看屏幕,是王齐。
因为他太久没开口,王齐只好继续自说自话:“你干什么呢?真喝大了吗?”
迟立冬道:“没喝,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王齐:“我没事,刚听说你今儿晚上满世界找人呢,是怎么回事儿?”
迟立冬:“……”
王齐:“我也不问你找的是谁,为什么找了。找着了吗?”
迟立冬:“还没有,正在找。”
王齐:“他有车吗?今天出门开车了吗?”
迟立冬:“开了。”
王齐:“车牌号说一下,我帮你问问,看这车现在停在哪儿,车有了,人就不远了。”
迟立冬一想也是,说了大姨夫那辆哈弗的车牌号,又说:“给你添麻烦了。”
王齐道:“跟我还客气?先挂了,问着了再告诉你。”
十多分钟后,他打回来,告诉迟立冬:“在长安八号的停车场。”
迟立冬立刻愣住。
王齐道:“我记得你在那里有套房子?”
迟立冬说:“我先挂了,回头有空再联系。”
他等不到再听王齐说什么,就把手机一扔,立刻调转车头去长安八号。
这是前年冬天,他和夏岳准备当新家用的那套房子,硬装修已经搞完了,家具也已经添置了一多半,只等甲醛散完,就能从SOHO搬过去一起开始新生活的那个家。后来夏岳走了,他就再没理过这房子,几乎要把它给忘了。
半夜的道路畅通无阻,他到的很快,在停车场找地方停车的时候,果然看到了那辆哈弗。
上了楼去,打开门进去,即将找到夏岳的欣喜,在他看清家里情况的下一秒,变成了魂飞魄散,厉声喊道:“夏岳你下来!”
夏岳竟踩着一把餐椅,趴在大开着的窗边,上半身已经探出窗外,外面的夜风倒灌进来,把他身旁的纱帘卷得不住飞舞。他听到声音,可能是想回头来看,脚下不太稳,餐椅便晃了晃,他人也跟着晃了几晃,直像下一秒就要栽出窗外去。
迟立冬吓得心脏都要冲出天灵盖去,几大步奔上前,一把将人从椅子上拽下来,压在自己身前紧紧抱住,既悲且愤地怒骂道:“你他妈在干什么!这是要干什么!你是要……”
他突然间发不出声音,喉咙完全被激烈的情绪哽住,不消片刻,他放弃了语言,大哭起来,哭得极其惨烈,惊天动地,他不是知道自己这幅样子,哭起来一定是极度不可爱甚至惹人厌烦的,可是有什么办法?他吓傻了,此时此刻除了哭,他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
过了很久,夏岳道:“我只是想吹吹风。”
迟立冬想,吹吹风吗?那从前呢,这些年里被那不可计数的没有保护措施的极限运动呢?
他直哭到没泪可流才停下,眼睛疼,心也疼。活着好像是很没有意思的事了。
他嘶哑着声音说:“宝宝,你不要爱我了。”
夏岳像是没有听得很清楚:“……嗯?”
迟立冬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姐不会非要给你生个孩子,如果她没生,她就不会产后抑郁自杀,她是我害死的。”
夏岳:“不是这样……”
他挣扎着要起来,迟立冬按着他的脑袋压在自己胸口,道:“你听我说,我全都是骗你的,我带你去成都玩的时候,打的主意就是要骗你上床,我那时候没喜欢你,就是想睡你,还想哄得你自己愿意,所以后来你一说要出柜我马上就跑了,我本来就是看你好看,想玩一下的,我根本没有一天当过真。”
夏岳:“……是么。”
迟立冬道:“现在也是,我其实还喜欢……还喜欢王齐,没有那么喜欢你。是因为他不喜欢我,我才拿你将就,我喜欢他多过喜欢你。”
他刹那间便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一阵汹涌的热意。夏岳大概是哭了。
他说:“你别哭。”
夏岳道:“我没哭。”
迟立冬道:“是不是……有一点恨我了?”
夏岳道:“不只是有一点。”
迟立冬:“那你要再多恨一点,我刚才才和王齐打过电话,我能找到这里也是他帮忙,他半夜不睡帮我找人,你说,他是不是对我也有点意思?”
夏岳:“……你不要说了。”
迟立冬道:“我还会继续辜负你,你付出再多我也不会珍惜,我得到你太容易了,你懂吗?”
夏岳:“我懂,这么希望我恨你吗?你不怕我报复你了吗?”
迟立冬道:“你来啊,把我给你的伤害全都还回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了,没想到还是有的,流泪的同时他望向那扇还开着的窗,说:“我希望你恨我,这样的话,至少看到我伤心难过,你就会快乐。我希望你以后都快乐。”
在此之前,他有过很多害怕的事,怕夏岳不爱他,怕夏岳报复他,怕夏岳随时会抽身而走扔下他。
可是这些都变得不可怕了,他看到夏岳在窗口摇摇欲坠的那个瞬间,他发现最令他害怕的事,不是夏岳不爱他,而是夏岳在爱他的这十几年里,也许从来没有快乐过。
第九十四章 相爱
后来迟立冬时常回想起这个夜晚。
在那个晚上, 他对夏岳的爱情, 再不是因为夏岳先给他了热烈如火的心, 他想还给夏岳的,也再不是出于愧疚的包容和退让。
他希望得到的不是一个和他长相厮守但心里永远有伤痕的夏岳,他希望夏岳从此放下这造成一切不幸源头的爱情, 早日从苦楚和纠结中解脱出去,他希望夏岳的人生从此繁花似锦,再也不必经历苦苦等候和自我挣扎的寒冬。
只是当时, 他还没有明白, 这个夜晚对夏岳的意义,也同样重大。
所以当时他也并不明白, 在他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夏岳突然想要亲吻他的意义。
他以为这个亲吻是一次告别。
所以他吻得很凶, 哭得也很凶。
夏岳却很淡定,还嘲笑他:“你哭起来真丑。”
迟立冬:“我知道。”
夏岳道:“这么丑就不能做我的男神了。”
迟立冬惊讶于自己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随便抹了抹脸,才说:“我本来就不配,是你把我想得太好。”
夏岳拍了拍他的肩, 说:“我就是把你想得太好了, 其实早该知道你就是个人渣。”
迟立冬道:“对,我是。”
夏岳嘲讽说:“你也不要把自己想得太好,你暗恋的那位不可能对你有那种意思,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怂吗?”
迟立冬没有接这句话。
夏岳道:“你说我看上你什么,又怂又渣, 年纪还这么大了。”
迟立冬自暴自弃道:“就是,有时候你不穿西装,我带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是你爸。”
夏岳笑得低下头去,软软的头发蹭在迟立冬的下巴上,迟立冬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终究有些不忍,说:“宝宝,我刚才说的话,你不要全都当真。”
夏岳不笑了,抬头看他,说:“我已经当真了。”
迟立冬一想,也没什么了,道:“好吧。”
夏岳向后退了退,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迟立冬看清了他微红的双眼,和早已凌乱的头发,衬衫从领口算起,开了三颗纽扣,白润的胸口半遮半掩,他没有穿鞋袜,顺着黑色裤子包裹的修长双腿看下去,是他赤着的双脚,漂亮的脚趾踩在深色的木地板上。
窗外月光如银,风从那扇还开着的窗吹进来。此间有风有月,迟立冬的心里却是没有风月的。他只是在想,我的夏岳,怎么生得这样好,他值得世上任何一个男女为他倾倒,他最不幸就是在年少无知时草率地选中了我。
夏岳红着眼睛,但脸上没有悲伤,他微微笑着,做了一个无所谓的摊手,说:“迟立冬,我觉得我能放下了。”
迟立冬以为他决心从此放下这十几年的执念,便道:“我为你高兴。”
夏岳道:“我也很高兴……你不抱抱我吗?以后都没机会了。”
迟立冬忙上前抱住他。
夏岳笑了下,说:“别这么用力,腰要断了。”
迟立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太用力了,听到他这样的话,也并没有要放松一些的意思。
夏岳道:“你小心一点,我已经开始记仇了。”
迟立冬没明白:“嗯?”
夏岳道:“你说得对,一旦决定放下,看你伤心难过我就会开心,听到我说以后都没机会再抱我,你是不是很难过?”
迟立冬道:“是,我太难过了。”
夏岳:“不够,你让我难过的次数太多了,我要把它们全都还给你。”
迟立冬道:“好啊。”
夏岳的呼吸轻快,显然心情是真的好。
迟立冬没有那么懂,但他也从夏岳的愉快里得到了很大的快慰。
夏岳碰了碰他,说:“我有点兴奋,想做。”
迟立冬:“……你来?”
夏岳道:“不要,你来,我一点都不喜欢做1。”
迟立冬费解道:“那你还来过好几次?”
夏岳道:“我傻呀,以为你让我上就能显得我在你心里不一样。”
迟立冬想,本来就是因为你不一样才肯让你上。
夏岳说:“我现在又不在乎那些了,就想舒服一下,不行吗?”
做别的迟立冬说不定是真不行,这个哪会不行。
可是他又很糊涂,说着不在乎了的夏岳,在床上分明是比以前还更粘他的,甚至后来他试着触碰夏岳的底线,夏岳竟也都顺从地做了。
早上两人回到家里,夏岳去补觉,迟立冬把两人的衣服丢进洗衣机,也上床去睡,刚在夏岳旁边躺下,夏岳便翻身过来抱住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