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长风(19)
“我刚刚早就回来了,就听见师傅说觉得咱俩一处挺好,”黄少天咂吧咂吧嘴,剥开栗子,“他可终于开窍了。”
喻文州一愣,又笑起来。
“那是,师父通情达理。”
从南阳取道去嵩山,又是一段不远的路程,不过好在两个人准备得充分,一路上虽然累些,却几乎没遇到什么意外,黄少天一直与魏琛保持着书信往来,得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也就放下心来。
取得长风草,抽身回姑苏协助魏琛掐灭姑苏的饮雪堂残党,再然后,便是再上嵩山,暗杀孙皓。黄少天将一干事情在心里盘算得明白,他向来自有打算,本来刺杀孙皓这件事魏琛偏要揽过去,黄少天坚决不允。
魏琛之于他,是恩情大过天的师父。
乱世之中,没有魏琛,就没有黄少天。
“文州,取了长风草,然后呢?”黄少天打马过来,与稍稍落后些的喻文州并肩,“入药的话,要怎么个法子,是要拿回去,还是这草,随便吃了就行?”
“你可千万别乱碰。”喻文州连忙正色回答他,“长风草不是吃得的补药,恰恰相反,它是一味毒药,至于怎么个入药法,我一说,你又要头疼了。”
“那倒是。”黄少天懒洋洋地拍马,“哎,等下就到了嵩山脚下,先住店吧——等等,那个人——”
喻文州还没回过神来,黄少天已经飞身而起,足尖点在马背上,借力一窜,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追了过去。
是谁?
喻文州单手扯住马的缰绳,防止跑散,抬眼望过去,一抹白色人影在前,黄少天紧跟在后。
难不成是林郊?
喻文州还没思忖一会儿,黄少天就扯着林郊的脖子给拎回来了。
果然是他。
“嘿,又见面了。”林郊从黄少天的手下挣脱出来,整整衣衫,嫌弃地瞪了黄少天一眼,颇为殷勤地向喻文州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喻公子又俊俏了不少。”
俊俏你大爷!黄少天忍无可忍,从来不忍,回手结结实实打在林郊身上。
“别闹。”喻文州倒不在意这些个词语,知道林郊是逗着黄少天玩,赶忙出声制止。
“还是文州疼我。”林郊瑟缩个脖子,又来了一句。
疼你大爷!黄少天又怒了,挥拳又要打。
喻文州从马上跳下来,挥手拦住黄少天。
“怎样,伤口好些了?”喻文州伸手探向他左肩的伤口,“你怎的跑到这里来?”
“伤好了。”林郊退了一步,指了指黄少天,“你快别碰我,黄少天要拿剑将我串成——”
“糖。葫。芦。”黄少天咬牙切齿地说,“刚才你是不是追着陆晚棠过去了?我看见了陆晚棠的身影,刚瞧见,紧接着就看见你没命似的追了过去,你不要命了?”
林郊老实的点点头,“对啊,不要了。”
黄少天一愣。
“今儿是五月二十三,饮雪堂已经派上了人上嵩山。”林郊正色,“比我们预想的都要早,玄素大师恐怕是没想到。”
“这么早?”喻文州蹙眉,“人手怎么来得及调动?”
“有些事情一个人办,和一群人办,没什么差别。”林郊看向远处,“孙皓这次派了陆晚棠和高英杰两个人来。须得引开,不然整个计划都要泡汤了。”
“不,这正是个机会。”黄少天突然开口,“陆晚棠和高英杰是孙皓的左膀右臂,这次一口气都先派上嵩山,说明饮雪堂对武林大会志在必得。他从来不是想争个什么面子,他从来都是想将中原武林有生力量一网打尽,这一点上,孙皓可谓是不惜一切代价。而他既然这么看重嵩山之战,着力于此,那么此刻,临安和姑苏,这些远离嵩山的地方,必定空虚。而洛阳等地,就成了重地。一张一弛,他无法面面俱到,我们便要从这些缺口入手,杀他个措手不及。”
“我怎么觉得有点道理。”林郊揉揉眼睛,看向喻文州。
喻文州微笑,“我觉得非常有道理。”
题目诗:珠箔飘灯独自归,出自李商隐《春雨》
第21章 君于觉路深留意
“我倒是觉得,可以趁着这个空当,再设一局。”三个人凑在一处,继续讨论下一步该如何行事,喻文州突然开口,“孙皓要调动人,必然走临安,经姑苏,可以先不设防,只是暗中设下布置,再然后,在孙皓以为布置妥当之后,切断所有联系。”
“妙极了。”林郊抚掌,“好主意,这事交予我就是。”
黄少天也点点头,“那你小心。”
林郊翻了个白眼,“当然,还用你说。”
“我怎么就说不得?”黄少天斜眼。
“你又不是喻文州。”林郊理直气壮地反驳。
“糖葫芦!你有完没完!”黄少天抄起桌上的花生冲他扔过去。
“逗你玩懂不懂啊,你怎么这么小气。”林郊接过花生,剥开,高高抛起,张口接住,“对了,还有,我们自然要布置下后方,而来探嵩山的陆晚棠和高英杰,也是不得不拦。”
黄少天点点头,表示同意。
“而且引开他们并不是一个最保险的方案,最保险的,是杀了,或者彻底牵制住。”林郊装作很随意地说,“老祖宗说得好,唯有死人不会坏事。”
三人一同陷入沉默。
“林郊,”喻文州先开口打破沉默,“让少天去牵制陆晚棠。”
“那怎么行!”林郊像是被惊吓了似的,“我的天,你不会是看上陆晚棠了吧?别介啊,我虽然和他分开了,可是也不许别人觊觎他,没得商量,我来,放心吧,我那么熟悉他——”
明明是开了个玩笑,却谁也笑不出声。
“我来我来,”林郊继续说,“上次受伤只是个意外,意外的意思,就是不会再发生了。”
“那你,千万小心。”喻文州知道林郊这人最是倔强,他从怀里摸出来一小瓶药递给林郊,“我没什么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这药虽不能活死人肉白骨,却能延续些许性命。”
“谢了。”林郊接过药瓶,塞进怀里放好,“还是文州待我好。我得去追他了,晚了就又不见了,那,咱们回见?”
“活着回来!”林郊告辞,黄少天冲他背影喊了这么一句,然而林郊已经走远了,并没有听见。黄少天小声嘟囔着,“活着回来,请你吃真的糖葫芦。”
林郊没有听见,如果听见,他会很高兴的,他很喜欢吃糖葫芦。冬日里白雪纷纷覆满长街,街头巷口白胡子的老爷爷卖的糖葫芦特别好吃,和陆晚棠分吃一根糖葫芦还要抢上一抢的日子,想想都觉得甜得像是做梦。
再也不会做这样的梦了。
他已经醒了许久,被一剑刺醒。
“这招叫以逸待劳。”喻文州与黄少天一路毫不遮掩地往山上走,直奔少室山山后。在方世镜的医书中,长风草生于少室山后清泉边,两个人便往这边,取了大道走。
“我不想知道这招叫什么。”黄少天一步上前,堵住喻文州的去路,“我只问你,你昨儿夜里,是不是与林郊传了消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喻文州笑眯眯看他。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黄少天皱眉。
“可以不说吗?”喻文州诚恳地看着黄少天。
“不可以。”黄少天咬牙,“暗中筹划什么我不在乎,你若是想以身涉险,我可不答应。”
“什么都没有。”喻文州摊摊手,笑得温柔,“逗你的。少天,我爱你。”
“爱、爱什么爱。”黄少天被这句突如其来的情话吓了一跳,差点咬到舌头,“赶路赶路,日头好大,果然是入了热夏,晒得一身是汗,早知就该穿少一点——”
“是是是。”黄少天一害羞起来,就会不停地说些不相干的话题,喻文州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偷笑看他。
果然一路脸红到了耳朵。
“等等,前面有人。”黄少天先一步反应过来,他一个跨步,站在喻文州身前。
学武之人,各有心法内力,气息也不尽相同。然而一个理念却是相同的,那便是对气息的运用。高手能隐藏自己的气息,降低存在感,以便于更好地行动,而不是高手,气息控制差些,便要暴露。
刺杀,精髓在一个“暗”字。不动声色,不引人注意,完成自己的任务,这就是刺杀的艺术。黄少天是江湖上最精于此道的人,夜雨杀人于无形,并不是说黄少天能千军万马如入无人之境,而是他能将自己的气息最大程度地掩盖,借助一切可借助的外力,于暗处完成欲达之事。
黄少天也就对他人的气息,更加敏感。
百米开外,他已经感受到了高英杰的气息。
这个南疆少年有着非凡的内力气息,截然不同于黄少天所熟知的那种,然而他根本丝毫不会掩饰这种气息。
“高英杰?”喻文州虽不能感受这种威胁,但他却头脑灵活,以逸待劳,等的就是高英杰。
“是。”黄少天轻声说,“我们绕过去。”
从左转取小路,穿过齐腰的荒草,绕个圈,就绕到了高英杰身后。
“你别向前。”黄少天很警惕,喻文州虽然不会武功,自然也无法被感知气息,但是一个大活人离得近了,难免要弄出响动来,他不放心。
“少天,等下。”两个人跪在草地中,挨得极近,喻文州在后,他整个人贴在黄少天身上,于他耳边说话,灼热的气息让他觉得又麻又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