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昭如日月(244)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也就是谭某人趁着天灾人祸赶趟儿多救了不少人,将一场大型灾难缩小成了中型,要搁一般世界,早就天雷伺候了。但大世界的天道运转稳定,在“程序”自动运转时,天道陷入沉睡。
谭昭触犯规矩,虽未招致天雷,但寿数已经开始以十倍的速度流逝了。
而以凡人性命来算,加上殷元身子骨的硬朗程度,谭昭已经算过了,撑个四五年问题不大。
“你还……笑得出来?”
然后,谭某人就迎来了真君的一顿毒打,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某人都躲着杨兄真君走,为怕猴哥发现迎来另一顿毒打,送桃都走河伯空运方式了。
当然,河伯能做这个快递员,完全是“屈打成做”的。
终于不是一个人支撑,日子就过得快了起来,步入早秋,疫症已经基本上被管控起来,那些个贪官污吏也是该关的关,该打的打,连以工代赈的河堤修筑工作都开展起来,历城外聚集的民怨终于散去。
三日之后,笼罩在历城上空的黑气尽散。
谭昭坐在知州府中,收到了来自城外的消息:智仁大德圆寂了。
当他再见到便宜外甥时,少年僧人带着一身秋露的水汽,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悲痛,原本的沉稳被狂乱所取代,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玄奘。
甚至当见到他时,少年僧人露出了显而易见的脆弱,轻声问他:“舅舅,何谓生死之道?”
没有谁,是天生就强大通达的,即便是上苍派来引领佛门的圣僧。
谭昭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你不要问我,因为我也不知道。”
“那小僧应该怎么做?”
如果是其他人,谭昭并不介意给人一大锅心灵鸡汤灌下去,很多时候,他还是非常擅长讲道理的,但这次他却并没有这么做:“什么都不要做,急迫难行,当你想不通的时候,不如静下心什么都不要想。”
什么是空?生死是空。
玄奘望着西方,忽然满面倦怠,他闭上眼睛,听到风中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传来,他细细感受,竟皆是空。
于是他睁开眼睛,原地打坐,念起的往生经。
大德为平息“民怨”而甘入地府,甚至留下遗言,要留在历城。
僧侣们自然不敢违背大德生前的意愿,不仅在此造了庙宇,甚至除却玄奘,其他人都选择留了下来。
与其他人相比,少年僧人突然就变成了异类。
自长安而来的追封旨意来得非常快,在庙宇造起来的那一刻,大德的身后名升到了最高峰。生死之间,明明谭昭才是那个最先将所有人从沼泽里拉出来的人,最受人爱戴尊敬的,却并未他,而是这位德高望重的高僧。
杨戬当时的表情非常讽刺,甚至毫无掩饰:“你觉得他们值得吗?”
“不知道,我做事情,又不是为了让他们爱戴我,之后的事情,其实跟我没太大的关系。”说到底,谭昭觉得自己活得挺自我,别人的想法,他是不大在乎的。
如果没做一件事情就要在意别人的看法,那岂不是要累死了。
杨戬看了一眼悠然倚在亭中的人,半晌才道:“你倒是想得真开。”
谭昭却是觉察出了几分:“你似乎知道些另外的隐情。”
“这方面,你倒是敏锐。”杨戬同样望着西天,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他们值不值得两说,那位大德,却是不大受得起的。”
为什么天上有那么多的神仙不喜欢同西方的人来往?并不是因为双方阵营不同,作息教育不同,而是因为西方很多佛的升阶方式非常微妙。
谭昭一楞,忽然意识到玄奘突如其来的消沉并非因大德之死,而是大德死亡背后的含义。
“你猜到了。”
谭昭只觉得不可思议,凭啥他介入就短命,人就……
“西天,又多了一位罗汉。”
呵呵,对这个世界真的看透,难怪一直秉承佛心的玄奘都开始怀疑人生了,合着并不是怀疑自己,而是一心尊重的大德献出生命,并非为济世救民,而是为了自我的功德圆满。
显然,这位大德虽然四大皆空,却并非无欲无求,甚至他这样的还被引之为榜样,红尘一趟,修佛修心,为的是自我的提升和圆满。
谭昭十分清楚,这是现在占主流的小乘佛法。
“唔,说不上来。”通俗来说,就是做XX还要立个贞节牌坊,这天地之间多的是寻求自身突破削尖了脑袋想升仙的,但人都是光明正大地来,并未掩饰自己的欲望。
说到底,事情大德办得不差,就是态度有点儿膈应人。
也难怪少年僧人会问出生死之道这种问题,恐怕是知道了大德成佛的真正目的。
历城的事情在永济寺建起来后进入了尾声。
谭昭陪着玄奘,看完了永济寺最后一根房梁落下,僧侣到位,相信再过不久,这里就会是一座香客颇多的寺庙了。
“还是不开心吗?”
玄奘摇了摇头。
“那就是还有了。”
玄奘向来说不过舅舅,经此一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需要做些什么,只是朦胧模糊,暂且没有个形:“真没有,每个人要走的路不同,僧人心中的佛自然也不同,小僧不至于连这个都想不通。”
只是心里,到底还带着点儿遗憾罢了。
“那走吧。”谭昭在这个上,也不好多说什么,他肚子里那点儿佛法,还是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舅舅,谢谢你。”
谭昭一楞,却是并未回头,他摆了摆手,示意人跟上。
少年僧人从容地跟上,心上仍有尘埃,却并不妨碍他踏步前行,他回头望了一眼簇新的佛寺,然后一步一步从容的离开。
从历城到金城,不过大半日的功夫。
谭昭带着人马在入夜前赶到,早两日这边疫情结束,殷温娇就不在历城外逗留,而是在金城的宅邸内休息。
到底长途跋涉,又用心费神,故而一松懈下来,就病倒了。
不是大病,喝了药发了身汗就好多了,只是她心生惫懒,不想应付知州夫人头衔下那些利益往来。
只是她不出来,倒是有人寻了过来。
这人,便是已怀有身孕的吴娘子,只是月份还浅,并未显怀。
她来之前可是打听过了,这夫人只生养了一位公子还出了家,吴娘子心思活泛,她自不奢望扶正什么的,只是想替肚子里的孩子谋划一二。
一番请安,姐姐妹妹的说了一通,殷温娇再听不下去,忽然灿然一笑:“可别,做我的妹妹,你还不够格。”
吴娘子心神被摄,不敢回驳,心里却到底过不去。
但接下来的话,就将她整个人堵了回去。
“你的消息可不大准,我阿耶是当朝宰相,我弟弟如今任职大理寺,你……”算老几?
殷温娇觉得有点难过,她当然不是因为还爱着陈光蕊,而是因为昔日的状元如意郎君,竟变得这般面目全非。
他或许仍有才华,却不再是她初见时一见倾心的模样了。
当爱情褪去,不留下一丝一毫的滤镜时,阳光下就什么东西都可见了。
原本她想着再过上几年再说,而今却觉得没什么必要了,所以当陈光蕊急匆匆来接怀孕的小妾时,她听到自己异常平和的声音响起:“陈光蕊,咱们和离吧。”
吴娘子瞪大了眼睛,眼底满是害怕和惊喜。
陈光蕊的脸色瞬间更难看了,他让人将吴娘子待下去,声音还有三分压抑:“殷温娇,我自问待你没有任何错处……”
门外忽然响起了抚掌声,陈光蕊转头,就对上一双戏谑又带着认真的眸子,随后听人说道:“我说姓陈的,天凉了,人要点脸,总归还要过冬,不是吗?”
第255章 一个正经人(三十六)
这院子委实不大,谭昭一进门就听到姓陈的在睁眼说瞎话, 这气儿一上来, 难免口不择言了一些。
不过也因为不大, 很快他就跨过二门出现在了门口。
尚站在庭院里的吴娘子原本还在想好生无礼的人,打一见到人就完全消散了, 好一个英俊潇洒的郎君啊。
陈光蕊生得也好,年轻时是名满长安的状元郎,斯文俊秀也难怪殷温娇会对人一见钟情, 但他到底人到中年, 又因为那点不得志精神面貌有了改变, 自然没有风流恣意的青年瞧着令人心生欢喜。
但很快,吴娘子就被未来圣僧的颜值……征服了, 就和前段时间往洪福寺跑得非常勤快的长安贵女们一般无二。
少年僧人唇红齿白, 又是眉间一点朱砂, 气质宜人, 令人忍不住亲近。
这便是那位出家的陈家……大少爷?
吴娘子心头微怔,这也未免太出众了一些, 让旁人如何比得?她心里甚至有些后悔, 今日着实是不该来的。
那头, 谭昭已经跨过房门走了进去, 而身为人子的少年僧人, 却并未进去,反而是站在廊下,低头念起了佛经。
吴娘子倒是很想问他为何不进去, 但她不过是妾,此时是没有资格开口的。再说里头那位郎君可是大理寺官员,她如今已是恨不得快快离开了。
跟她有同样心情的,还有陈光蕊。
每每看到小舅子脸上的笑容,他就会想起那天夜里被妖怪袭击的无力,这就好像在嘲讽他此生无能一样。
陈光蕊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保持不住,羞愤道:“殷明晦,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谭昭笑了一声,“我还真有过分的。”
陈光蕊的脸色愈发难看,只是当着殷温娇的面,他到底不想撕破脸皮,便只能脸色难看地瞪着殷元。
“阿元,让我同他说吧。”殷温娇心里熨帖,但这件事她既然开了口,接下来的话也还是由她来说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