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妖怪被师父抓走了(25)

悟空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的师父。他在玄奘面前，是徒儿，是弟子，要尊敬，要谦恭，这也意味着他不可以长时间地盯着玄奘的脸看。他平时看玄奘，几乎都是一眼扫过，看一眼，或者是从侧面看，而少有的几次与玄奘对视，他都忙于注意玄奘的表情，反而没机会从全局上来看清玄奘。
悟空看久了，就觉得这个玄奘也许真的像他自己说的，原来是个不知人间疾苦，锦衣玉食地养大的公子哥儿，他的举手投足，他的一颦一笑，每个细微的地方，都透着那些人间富贵公子们才有的矜持与高傲，无论看谁时，眼底永远带着那么一丝高高在上的嘲讽笑意。只是他用自己悲天悯人的面具把这一切都掩盖了起来，让人以为他只是个斯文有礼的文弱和尚。不，他根本就是把他的高傲放在表面的，他那悲天悯人的微笑，难道不是高高在上的表现吗？
悟空想起玄奘无数次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在他眼里，自己也只是个可怜虫吗？悟空的拳头渐渐捏紧了。
玄奘在溪边坐了很久，一直低着头盯着溪水看。悟空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是在发呆？在怪自己？在生气？还是只是单纯地只是在看水？
又过了半个时辰，好像是终于休息够了，玄奘站了起来，走向放着行囊的草丛。
悟空舒了口气。
他留的字条就压在行囊里，只要打开包袱就可以看到。
玄奘如悟空的愿打开了行囊，然后发现了那张字条。
悟空紧张地观察玄奘的表情。
玄奘的眉头皱了皱，把悟空写着字的布条举起来看，翻过来看，倒着看，侧着看，最后面无表情地叠起来收进了行囊里。玄奘背起行囊起身了，在他的背后，巨大的红日正在缓缓升起。
悟空小心地跟着他，时而窜到他前面为他清理荆棘，时而又退到他背后为他吓走悄悄跟随的虎豹。玄奘好像对悟空离开这件事没有任何感触，除了没看到悟空的字条之前傻乎乎地找了一阵子，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任何不正常的反应。
他照常每日找些弱小可怜的小动物逮着就喂肉放血，放完血就一脸满足地看着它们，好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使命——
还真是，悟空想了想，喂了小动物，他的功德又会大涨特涨，可不得满足么？
悟空不在身边，他好像还更加自在了，毕竟有悟空在，他就不能时不时烤只兔子啥的，因为悟空会用控诉责怪的目光看着他，好像他吃个兔子是多大的罪恶似的。但是现在没了悟空，他时不时就到什么枯木桩旁坐一坐——收获一只兔子什么的。
悟空跟在玄奘身后也发现了这一点，因为玄奘已经连着吃了三天兔子了。回回都烤到兔子外酥里嫩，皮肉金黄，外面泛着油，还裹着番椒末……悟空对着玄奘的伙食流口水，有时会思考自己离开玄奘是不是个错误。
在悟空离开的第四天，玄奘好像彻底解放了自己的天性，他终于对山里的一对野香猪下手了。那对香猪三翻四次冲到玄奘面前耀武扬威，试图展开攻击。而悟空觉得两只猪……有什么威胁啊，他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于是两只洋洋得意的野香猪得以来到玄奘面前放肆。玄奘忍了小半天，到了饭点就让他们“撞”了树桩。
那天晚上，玄奘把一只烤好的野香猪收进了行囊。悟空躲在暗处一边流着口水，一边瞠目结舌。
这，这算是什么妖怪行囊？悟空仔细回忆着自己以前翻行囊的细节，确定自己是把行囊里里外外都打开过一遍的，除了玄奘的衣物和各种奇奇怪怪的调料，就是他的做饭家伙——真的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
怪不得那么重，原来这个行囊是个法器，里面肯定放着许多东西。悟空忍不住开始幻想玄奘还往行囊里放过什么，并期待着玄奘赶紧拿出来……
然而没有。玄奘除了第二天从行囊里拿出来过那一只野香猪之外，再也没有拿出过什么别的东西。
悟空对此大为失望。
但是除此之外，还是好消息多一点。其中最大的一条，就是他的修为在稳步修炼回来。他本以为那个修为日益下降的魔咒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快——当然，在他法力彻底归零之前是这样的，但是这次重新修炼之后，他发现自己的修为流失速度大大下降了，比起之前拼命修炼都拖不住下降的趋势的境况，现在这点流失程度简直就是无关痛痒。
另一条好消息是，他的子时入睡症竟然不治而愈，由此，悟空严重有理由怀疑这件事和玄奘大大的有关系。不然怎么他一离开就好了。在遇到玄奘之前，也不见他有什么到了子时就睡死的毛病。
两个好消息双管齐下，悟空的法力在飞快地上涨，最迟在明年这个时候，法力修为也该恢复了——他是天地所生灵猴，天生得天道亲厚，天赋自然不同凡响，当年一齐在三星洞学艺，别人修道要百年千年，他只学了二十年，学的还是最最上乘的长生道。如今重来一次，他该有的感悟心得都已领悟，只缺些量的积累，是以修炼起来速度飞快。
在悟空离开的第十天，悟空在躲在暗处偷看玄奘洗澡的时候发现玄奘身上已经是雪白的皮肤了——他身上的血痂都落了，新生的皮肤和原来一样白赛新雪。玄奘终于痊愈了，压在悟空心头的一块大石消失了。
又过了十来天，压在他心头的另一块大石也消失了。猪刚鬣始终没有追上来，二十来天都过去了，浮屠山的地界早就过了，妖怪们都极其有地域意识，除了开拓新的领地，一般不会到非自己地盘的地界活动——看来他是不会在追上来了。
悟空暗中护法玄奘一路往西去，不知不觉就走了两月有余。悟空计算着玄奘的脚程，某日掐指一算，黄风岭快到了。
前世他被黄风怪一股孽风吹得两眼近乎失明，最后还是找了灵吉菩萨借了定风珠和飞龙才解决他。现在根本就没什么菩萨，玄奘也没有渠道去找菩萨，那么玄奘会怎么做呢？
作者有话要说：
玄奘：来吧妖怪，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期待.jpg


第38章 流沙河
悟空等着黄风岭的出现。
这个世界的地貌变了很多， 只有一些标志性的地点还维持原貌不变。悟空只有在靠近某个具体的妖怪地盘时才能认出熟悉的地域。所以悟空才在等熟悉的黄风岭的出现。
但是又走了八九天， 黄风岭还是没个影， 反倒是玄奘的伙食日益丰富起来。不像之前他在的时候，玄奘只能顿顿吃野菜野果，偶尔吃顿好的也顶多是几个蘑菇。悟空离开后， 玄奘的食物开始还只是野兔，后来野猪来招惹他，于是野猪也上了他的食物单子里；再之后， 又有几只山鸡也去玄奘周围探头探脑，于是玄奘又有香喷喷的烤鸡吃了；再之后……悟空都替山里的虎豹们忧心。
这天，又是悟空在暗处吃着野果望着玄奘的伙食流口水的一天：玄奘实在太残忍了，烤鹿肉的时候竟然不加番椒。
玄奘吃完四分之一的鹿肉， 照常把剩下的肉放进行囊， 然后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在一处崖底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休息。
悟空照常是要去探一探五里之外的路的。
等他翻过一座山，突然耳朵动了动，心里涌上了疑惑：这深山老林的，有几条小溪小河的，不算什么奇怪的， 但是他竟然听到了大河奔涌的声音？这是——
悟空腾云到半空中， 往西去了十里，然后发现一条大河横在了眼前。
那大河宽达八百里， 站在这一头都望不到对岸，端的是好大一条河。
八百余里， 传说中的流沙河就宽达八百余里，当年他们还是做了观音给的葫芦船才过的河。悟空站在滔滔河水边，想不到玄奘要怎么渡过这条河。
但是他更大的疑惑在黄风怪的去向问题。所以玄奘这是走着走着直接把黄风怪跳过了吗？黄风岭去了哪里？为什么他们直接就到了流沙河附近。
悟空想破脑子也想不出来。
最后他只得又暗搓搓回了玄奘附近。
玄奘躺崖底睡觉，他就蹲崖上修炼。
他最近修炼速度好像又有上涨，他原来估计的一年时间才能恢复的，但是以现在的速度继续保持下去，说不定七八个月就能恢复了。
说到这个，他又不得不怀疑玄奘另一件事。他之前真的太倒霉了，法力一直消失不说，还每天被动睡着，想找点时间把丢失的法力都没时间。但是自从他主动离了玄奘，不仅每天晚上会睡着的毛病没了，连法力自己会消失的魔咒也大幅度降低了效果，在他现在宛若神助的修炼速度下，每天消失的那点法力有没有都几乎没什么影响。这么明显的变化，悟空就是个傻子，也要察觉到不对了。
悟空不愿把玄奘往坏的地方去想，他怎么都不希望玄奘就是那个致使法力消失的源头，或者玄奘就和他的法力消失有关。所以他之前一直没有好好思考过这个问题，总是脑子里升起这个念头又被他拿别的念头压下去了。
但是今晚的发现实在太邪门了。
怎么的呢？他只知道无论他怎么躲，怎么绕路，最后该碰上的妖怪还是都碰上了，黑熊精是这样，猪刚鬣也是这样。他以为这是那位大能一定要拿每一个西游路上的妖怪整他一回，叫他吃遍苦头才好呢。怎么现在玄奘自己走，黄风怪说没了就没了？西游路上竟然少了个妖怪，还是个大家伙，这简直就是要把悟空的脑子混成浆糊。
怎么的呢？又不要我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了啊？心软了啊？放过我了啊？那也没见谁把我放出去啊。悟空修炼也没心思修炼，就蹲在崖顶绞尽脑汁地想。
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一件事，他脑子顿时就清晰起来了。
他说怎么不对，他这个想法从一开始就不对啊，九九八十一难是用来考验玄奘的，不是来考验他的啊，要取经的也是玄奘，而不是他。他在玄奘身边的时候，自然是所有的妖怪都要让他俩轮一遍，躲都躲不过，但现在他不在玄奘身边，自然可能这妖怪出来的也就没那么严谨，被玄奘跳过去一个两个的也有可能，毕竟人家是要对付他，管玄奘一个本世界人什么事。
悟空这么一想，心里还觉得有点对不住玄奘，想着玄奘竟然好像还被他拖累了？也许自己不凑上去，也许玄奘根本不用先先后后又进小白龙的洞府，又被黑熊精抓，又被猪刚鬣抓的。
但是他立马就收住了抱歉的念头。因为他想起自己法力莫名消失还好像和玄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呢，而关于他每晚都睡着的这件事，悟空已经认定是和玄奘有关了。这么各自坑对方一把，就算是扯平了。
玄奘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多了去了，虽然他自己煞有其事地把自己身家来历讲了一遍，好像真的只是个凡人中稍稍特别特殊特立独行了一点的人，但是悟空却更加肯定他还有重要的事情瞒着自己了。
真正聪明的人说谎，都是九分真话套着一分假话。毫无疑问，玄奘是归属于那部分聪明人中的。
悟空想到这里，有些伤心。他以一颗赤诚的心去对待玄奘，完完全全地把他当师父来尊敬、保护，什么危险都冲在前头，生怕他伤了，病了，苦了，累了，就是在知道了他只是这个世界里诞生的一个假玄奘，还是愿意豁出命来救他，保护他。玄奘呢，他还说自己不把他当师父。到底是谁不把谁当徒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