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失败以后(73)
燕京墨一边庆幸地想着,一边又对自己生出了无尽的鄙视和嫌恶,真是太可耻了,他这么唾弃着自己。
牺牲一个人,可以换来自己的一线生机,人性的丑陋在此时此刻暴露得淋漓尽致,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脊背上,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燕京墨忍不住撇开眼,不敢再看楼白轩。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相长宁的声音,平静地道:“我留下来。”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燕京墨震惊得连表情都来不及给,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茫然无措中,他的大脑甚至空白了数息之后,才开始继续转动,然后就听到了相长宁声音平稳地向蛇女道:“我留下来,你让他们都离去,包括中了蛇毒的这一位。”
听罢这话,那蛇女忽然娇笑起来,仔细盯着相长宁看了一眼,才道:“你竟然知道他是中了蛇毒,好生厉害。”
相长宁勾唇一笑,眉眼微弯,道:“不值一提,哪及得上前辈厉害?”
闻言,蛇女轻掩朱唇,吃吃一笑,霎时间百媚皆生,容色绝艳,令人不敢直视,她笑着道:“你大概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类了,真是许多年没碰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既然你主动要留,我便也不好拒绝。”
她说罢,瞥了其他人一眼,道:“限你们一盏茶的时间,即刻离开此地,否则,我之前说的话,就不一定作数了。”
姜氏姐妹最先有动作,姜梦瑶与姜瑟如互视一眼,然后迅速动身离开了大殿,唯有燕京墨站在原地,微微垂着头,没有动。
相长宁见了,不由微感奇异地挑了挑眉,道:“你怎么不走?”
燕京墨动了动,低声开口:“我……”
就这么短促的一个字,相长宁竟然听出了其中的哽咽之意,不由好笑地道:“你这是作甚?怎么跟个姑娘家似的?”
燕京墨大力吞咽了一下,相长宁几乎能看见他脖子上鼓起的青筋,他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对方才仅仅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还是刚下山的愣头青,估摸着头一回遇见这种状况,恐怕一时半会愣不过神来,遂道:“你且去,我自有打算。”
燕京墨仍旧没动,在重重吐出一口气之后,他终于抬起头来,语气坚定地说:“我要与你一起留下来。”
相长宁顿时错愕,待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之后,哭笑不得地道:“你这时候凑什么热闹?让你逃你还跟我犟上了?”
燕京墨哪里听得进去?硬是梗着脖子不肯走,跟相长宁僵持着,相长宁一时头痛无比,最后恼了,冷着脸道:“人各有命,你若一心寻死,我也拦不住你,随你去便是,与我何干?”
他说罢,甩袖便走,才走几步,余光瞥见一旁的楼白轩,寒声道:“不过你死之前做件善事,将楼兄带出去再说,免得他白白送了性命!”
燕京墨脊背一颤,抬起头来,看着相长宁朝那巨蛇走过去,身形渐渐消失在大殿拐角处,他猛地抽了一下鼻子,然后咬紧牙关,走向楼白轩。
楼白轩虽然失却了神智,但是力气还是在的,燕京墨一时半会竟然掰不开他抓住楼白鹤尸身的手,不由心头窜上了一股子怒火,看着对方略显呆滞的表情,心里各种恶毒的念头跟水泡似的咕嘟咕嘟往上冒。
凭什么落得如此地步的你就能活?
而该活的人却要留在这里等死?
他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骂着,用各种平时想象不出的恶毒话语,愤恨地骂楼白轩,骂姜氏姐妹,也骂他自己。
那一刻,在这个少年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以一种摧拉枯朽的姿态轰然倒下,燕京墨梗着喉头,用力去掰楼白轩抓着楼白鹤的手,半天都拉不开,最后没法吼了一嗓子:“你松手!”
楼白轩整个人都是呆的,如何能听得懂,燕京墨拽不开,又大力吼了一声:“松手!”
最后他甚至不惜用上了灵力,歇斯底里地吼一声:“松手啊!”
那一瞬间,声音里带着爆发式的哭腔,燕京墨终于哭了出来,眼泪一股脑顺着脸颊流下,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只听卡啦一声,楼白轩的手指被他捏断了。
楼白鹤噗通滑落在地,巨蛇和那蛇女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大殿中寂静无声,除了一具尸体,和一个失去神智的人以外,再没有一个活人了,也没有人会看到有一个人在这里哭。
燕京墨一边放声嚎啕大哭着,一边带着楼白轩往大殿出口走,绝望得仿佛那个必须要留在这地宫中的人不是相长宁,而是他一般。
哭声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回荡开来,渐渐远去,然后戛然而止,显然是燕京墨已经带着楼白轩离开出口的结界了,站在大殿后的相长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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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相长宁要留下来, 当然不是为了牺牲自我, 成全他人的,他还没有那么高风亮节的情操,他之所以要留, 只不过想确定一件事情而已, 或者说, 他的猜测。
从看见那个刻了蛇纹的木盒开始,相长宁就怀疑那蛇女并不是真正的蛇, 或者说, 她并不是真正的活物。
据闻古时有一种异兽, 名为虺, 性毒,外形与大多数蛇类极其相似,但是虺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修行千年可生双角,褪去蛇身,化而为蛟, 后以蛟身修行千年, 则可以化为应龙, 呼风唤雨, 驱雷掣电。
原本相长宁还只是存着有些许疑虑, 但是在看到那巨蛇头上两个鼓包的时候, 他才在心里隐约有了些底, 倘若是他猜的不错, 这巨蛇便是已经快要修炼出双角的虺了,再过不久,它便能化为蛟身。
他一边迅速往楼下走,一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木盒来,盒盖上刻着一条蛇的纹路,起初相长宁还有些奇怪,为何五个木盒上,其余四个都刻的是上古异兽,譬如麒麟,金蝉,穷奇与朱雀一类的,而唯独这一个木盒上刻的是普普通通的一条蛇,直到后来他才意识到,虺,也是上古时候的异兽,它是蛟族的前身。
所以,如果相长宁所料不错的话,他们之前看到那一根朱漆柱子上出现的空白之处,原本是绘着一条虺的图腾,那么相对应的,虺的兽魂从前也应该是被封在其中,但是不知出了什么意外,叫它逃了出去,躲入地宫的深潭中,一直待到如今。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猜错了,那巨蛇根本不是什么蛊妖,而仅仅是一条逃出去的兽魂罢了。
底下的楼梯已经被破坏了不少,到处都是塌落的碎石和横梁,相长宁谨慎地放出神识,监视着周围,同时小心而轻快地踏过石梯,那些蛇已经不见踪影了,也不知去了哪里,但是不论如何,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相长宁避开了一处坍塌物,正欲继续前进的时候,然后他看到了一条人影,正静静地伫立在前方,朝这边看过来。
“嘶……”
猩红的蛇信吐出来,又很快收了回去,黄色的竖瞳在黑暗中看起来十分冰冷,带着侵略意味的兽性,那人的面孔呈现出淡淡的灰色,青色的鳞片自耳后一直蔓延到两颊,这场面看起来简直诡谲极了。
“嘶……”
那人是最初消失的李峤,他大概是被同化得最久的,露出衣物外的地方大部分都已经蛇化了,鳞片在暗夜中折射出冰冷的幽光,爪子尖利而长,他张了一下口,吐了吐蛇信,喉咙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滚……回去……”
相长宁轻笑一声,悠悠道:“原来是替你主子拦路来了。”
他说着,取出别鹤琴来,李峤眼神冰冷地看着他,然后渐渐躬起身子来,就仿佛一条蛇昂首那般,作出了攻击的姿态,然后猛地扑了过来!
看得出来,经过蛇化之后,他的速度快了数倍,整个身形化作一道残影,直扑相长宁。
“嘶!!!”
相长宁岂容这种非人的怪物近身?他身形往后一闪,及时躲避开去,李峤扑了一个空,在几乎快要撞上墙壁的时候,猛然一个停顿,他的整个身体以一种堪称诡异的角度弯曲了一下,回过身来,再次朝相长宁扑了过来。
相长宁大喝一声,一掌拍在别鹤琴上,只听一声轰鸣,巨大的风刃在半空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将空气撕裂成两半,迎着李峤劈过去,这一下威力极大,李峤整个人被掀得横飞出去,砰砰一连撞断两根横梁才停下,霎时间灰尘弥散开来。
这一撞大概是将他的骨头撞断了,李峤扑腾了一下,到底是没能爬起来,他一双竖瞳紧紧地盯住走过来的相长宁,发出威胁的嘶嘶声音。
相长宁自然没有理会,他低头盯着对方看了一眼,慢慢地道:“想来李峤大概也不想这般活着吧?”
话音未落,只听砰然一声,李峤的胸口骤然血花四溅开来,他拼命地扭动着身子,试图去拔那把深入心口的匕首,但是那匕首早已将他整个人都钉在了地上,深黑色的血液汩汩流淌出来,空气里到处都是那种难闻的腥臭气味。
相长宁不再多看,抬脚跨过他,径自继续往楼梯下方走去,没走几步,他便停了下来,听见上方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子声音,清若银铃,咯咯笑道:“好生狠心呀。”
相长宁抬头一看,只见那蛇女正盘踞在石壁上,怀中抱着一把精致的琵琶,朝下方望过来,她轻轻抚弄着琵琶弦,道:“怎么说,他也曾经是你的同族呢,怎地下手这般不留情面?”
相长宁呵地笑了,道:“我也不想的,只是前辈方才也看到了,是他非要动手的,我出于无奈,只能自保了,否则此时此刻,倒在那里的恐怕就是我了。”
听闻此言,蛇女娇笑道:“原是你有理,这厮不识好歹,正是该杀,死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