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崽(66)
不让他出去?复玄这是想做什么?林巉拧紧了一双眉头,他道:“复玄呢?让他来见我。”
“真君正在妖界东域,恐暂时见不了真君了。”蓝衣青年回道。
“他什么时候去的?让你守在这里又是何意?莫不是还想软禁本君不成?”
“真君息怒,我等岂敢。殿下是今晨走的,走前特意吩咐我在此侍候真君,殿下之意是外面最近有些乱,若真君出去被一些不长眼的人冲撞了,那就不妥了。”
“把他给我叫回来!”林巉懒得听这些话,他咬牙切齿道。
“真君莫急,过几日殿下自然就回来了,真君不妨先回殿中休息,若殿下回来了,自是第一时间来寻真君的。”那蓝衣青年表情温和,态度恭顺,言辞间却毫无退让,甚至连守在殿门口的脚步都未移动半寸。
林巉看着那蓝衣青年,目色森冷。
那蓝衣青年看着配在林巉腰间嗡嗡作响的凌霜剑,苦笑了一声道:“真君莫要为难我们。”
“唐寻在何处?”林巉沉声问道。
“唐执事亦在东域。”蓝衣青年答道。
“顾长风呢?”林巉不耐地皱了皱眉。
“顾太长老……亦在东域。”
林巉有些心焦地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他看着蓝衣青年道:“他们可是在征伐白狐族?”
那蓝衣青年沉默许久,最后为难地点了点头。
林巉只觉得脑仁疼得紧,他压了压火气,道:“让复玄回来,或者让我出去。”
那蓝衣青年却没说话,他向后退了一步,林巉心下刚生警惕,一座巨大的结界便蓦地升起,将整座侧殿都牢牢扣在里面。
哪怕林巉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可下一瞬他还是重重撞在了坚硬的结界上。林巉倒退数步,面色顿时有些难看。
这个混账东西,林巉暗骂一句,他就知道复玄不会放心只让一个人守在门口。
那蓝衣青年苦着脸道:“真君,莫要我为难了,若是真君出去了,殿下回来非剐了我不可。”
林巉沉了沉气,他对着结界外的蓝衣青年道:“你给复玄送句话。”
“真君请说。”蓝衣青年道。
“莫灭它族,大违天道。”俄尔,林巉继续说道:“留有余地,穷寇莫追。”
蓝衣青年顿了顿,随即他对着林巉行了一礼,道:“遵真君命。”
……
这是第六天,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林巉从榻上坐起身来,揉了揉疲惫的眉心。
复玄还是没有出现。
这段时日他疲惫倦怠得很,起初他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直到前几日他心沉灵台,看到那被复玄灵阵镇住的乌灵蛊依旧静静沉伏在心脉处,可那团晦暗的光影却蔓延了几分。
林巉不知道自己精神疲倦是否是它的原因,但应该也差不了它的作用。
乌灵蛊快要压不住了吗?林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并无太多恐惧,只是有些隐隐的担忧。
这担忧却不是担忧自己。
他站起身来,走到屋边推开了房门,如水皎皎的月华混着绵延的桂花香倾泄而下,落了他满身,林巉闻着桂花香,抬头看了看天上圆润满当的明月。
快到中秋了吗?林巉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时间,距中秋好像的确没几天了。
他借着月色走到院子里,院中那株枝叶繁茂的桂树上不知何时已经缀满了嫩黄的桂花,林巉看了那满树桂花许久,忽然心神一动,他转身走到了一边,手里拿了个空茶盏,又将自己放在院中的竹椅搬到了桂树下。
他踩上竹椅,抬手便够到了一朵小小的桂花。
第70章 剜心
林巉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摘了两天的桂花,堆满了三个空茶盏。
若不是他时常懒怠,那株桂树怕是得被他踩着竹椅薅秃。
这是第八日晚上,林巉给自己泡了一壶玲珑茶,他坐在院中,无事可做,便灌了自己半壶茶。
茶意提神,可他却越喝越困。隐隐间,他觉得身上被披了什么东西,林巉昏沉的神思一凛,他睁开眼,眼前站着的却是失踪了数日的复玄。
他并未如同往日一般穿着那身繁复华贵而又冰凉至极的王袍,只着了一身简单玄服,也未束发,只在靠发尾处用了一根发带随意捆住。他正站在林巉身边,微微弯下腰,手中提着一件玉色大氅,还未来得及给林巉披好。
林巉看着这样随意简单的复玄,心中竟浮起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你回来了?”刚醒来的林巉脑中还有些混沌。
“我回来了。”复玄答道,他给林巉披好大氅,“师父,困的话就去殿里睡吧。”
林巉直起身,手臂不经意间碰倒了放在一旁的茶盏,茶盏跌落到地面,摔成了几块破瓷。
“师父,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复玄看也没看那摔裂在地上的茶盏,他顺了顺林巉身后的墨发,道:“要睡的话回殿里去睡,夜里凉,莫沾了寒气。”
“白狐族如何了?”林巉忽然想起来这个要命的事,他彻底醒了神,看着复玄问道。
“师父莫担忧旁事,白狐族的事我自会处理。”复玄道。
“白狐族如何了?”见复玄的反应,林巉心里不由得紧了紧,他再次加重语气问道。
复玄安静了须臾,而后他看着追问不休的林巉,答道:“尽灭了。”
林巉蓦地抓住了复玄的手臂,“你说什么?”
“我说……”复玄的手覆上林巉抓住自己手臂的手,缓声道:“白狐族仅剩三百一十九人,皆被我放去了北漠,白狐族几近尽灭。”
林巉的脸色忽然苍白了下来。
“师父。”复玄看着林巉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他摸上林巉的脸,指腹缓缓摩挲着林巉的眼尾,带着些别有的意味。
这意味带着别有的旖旎与深意,林巉极其不适地皱了皱眉,他站起身来,想避开这异样的氛围与轻抚,下一刻复玄却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林巉。
“师父,别推开我……”他的声音在林巉耳边响起,低哑而沉缓,调后甚至还带着几分悲腔。
林巉僵硬着,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用力到微微颤抖。
他觉得他应该推开复玄,这是你徒弟,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可他却一动未动。
他浑身犹如被定住一般,复玄的气息洒在他的肩颈,他与他隔得那样近,仿佛只要他抬起手,轻轻给他一个回抱,他与他就能碾碎一切,突破一切,真正拥抱在一起。
可他却一动未动。
“师父,你要怎样才能接受我呢?”林巉听见他低声道,仿佛是在跟他说话,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我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好不好?”林巉感觉到复玄缓缓松开了他。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脸上便忽然溅上了一片灼热。
林巉彻底愣了下来,他看见一颗猩红的心脏,正静静地躺在复玄的掌中,被复玄递到了他的身前。
被溅了满脸鲜血的林巉僵硬着抬起头,便看见复玄血肉模糊的胸前与空荡荡的心口,他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仿佛是过了一瞬,又仿佛是过了一生,林巉才窒息一般地颤抖着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复玄空荡荡的心口。
“师父,我把我的心都掏给你了。”面色惨白的复玄轻轻垂下眼,他看着林巉,一字一句道:“你可还满意?”
林巉不受控制地哆嗦着,他只觉自己浑身犹如脱力一般,他的手僵在半空,额间满是冷汗。
下一刻,他只觉自己掌中一热,他低头一看,那颗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正稳稳地被放在自己的掌中。
仿佛方才离体的神思一瞬归位,林巉握着复玄心脏的那只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怎么会……”他语词不清地呢喃道:“怎么会……”
他看着复玄,忽然上前一步紧紧地抓住了他,林巉神色仓皇,仿佛害怕下一刻复玄就会消失在自己眼前。
复玄却缓缓向下倒去。
他一寸寸地冰冷了下去。
林巉紧紧地抱着复玄,陪着他跌坐在地。
“别怕,师父救你……”
林巉被封印的灵力开始逐渐暴动起来,一寸寸强硬地突破束缚自身已久的压制,连带着原本一直在心脉处静静蛰伏的乌灵蛊都仿佛入油凉水一般随着暴动的灵力迅速地躁动起来。
无尽的灵力不断涌入复玄空荡荡的胸口,林巉看着双眼逐渐失去神采甚至开始涣散的复玄,周身忽然又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浩瀚灵气,原本就汹涌着没入复玄体内的灵力又是猛地一提。
“师父救你……师父救你……”他疯了一般地想留住复玄体内迅速消逝的生机,如潮水般的灵力涌入复玄空荡荡的胸口,却留不住他的一丝生气。
他只觉得周遭似乎都安静了下来,整个世界都只剩他跟复玄二人,他的意识仿佛已经飘远,只剩一具空壳抱着周身早已冷却的复玄,执着又疯魔一般地往他体内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灵力。
林巉抱着复玄静静地坐在苍茫天地间,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句“师父。”
林巉怔愣了一下。
片刻后,又一句语气焦急的“师父”传入他的耳中。
他没有听错,林巉僵硬地动了动。
下一瞬,他猛地睁开眼,原本早已成了一具冰冷尸体的复玄正站在他的身边。
他并未如同往日一般穿着那身繁复华贵而又冰凉的王袍,只着了一身简单玄服,也未束发,只在靠发尾处用了一根发带随意捆住,他正站在林巉身边,微微弯下腰抓着林巉的手上脉门,神色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