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在前(130)
夏冰洋起身道:“那就不打扰了。”
邵云峰夫妇把警察送到门口,夏冰洋临走时道:“这几天你们的手机保持畅通,我会随时联系你们。”
邵云峰:“好,一定配合。”
乘电梯下楼时,任尔东靠着轿壁,有些丧气:“白来了啊。”
夏冰洋低头按手机:“怎么说?”
“除了亲自领略到这对夫妻是一对济世救人的大善人,可不白来么。”
“那得到什么结果,才算没有白来?”
任尔东一噎:“起码问清楚姚紫晨为什么着急结婚,她的儿子又是谁的吧。”
电梯门开了,夏冰洋揣起手机,走出电梯:“你已经在心里预设了结果,那就是孩子不是吴峥的。进一步讲,就算姚紫晨说孩子的父亲不是吴峥,你还想怎么问?问她在六年前和谁发生了关系?还是问卲童是不是她和邵云峰的亲生儿子?再进一步讲,你心里下一个预设是卲童是邵云峰的儿子,那姚紫晨有嫌疑在和吴峥交往其间出轨,和邵云峰发生关系。就算你得出这一结论又有什么用?咱们管的了别人的私人作风问题吗?所以你正在往一条死胡同里钻,起码在第三个人出现之前,你的这条思路是死胡同。”
任尔东疾步跟着他:“什么第三个人?”
“姚紫晨和邵云峰是夫妻,她们之间的关系太坚固了。就算他们和吴峥的死亡有关系,他们也有千万种理由为自己辩解。要想打破他们之间的这种坚固的关系,需要在他们之间插|进另一个人。”
任尔东听不太明白:“我怎么觉得你在扯淡。”
夏冰洋走在小区甬道里,皱眉想了想:“的确是扯淡,准确来说是阴谋论。目前还没有任何迹象和证据能把凶手的矛头指向姚紫晨和邵云峰。我们都在做最坏的预设。”
回去的路上,换成任尔东开车,夏冰洋放下车窗,脸朝着窗外的风,闭眼养神。
任尔东安安静静地开了一会儿车,忽然道:“有问题。”
夏冰洋睡着了似的无精打采道:“谁?”
“邵云峰。”
“他怎么了?”
“我查过他,他本来是搞摄影的。在姚紫晨那本‘亲爱的梧桐树’火了之后,他就注册了一个名为‘梧桐树’的服装品牌,迅速成立了‘梧桐树服饰有限责任公司’。这几年发展的很好,据说明年准备上市。”
“问题在哪里?”
“‘梧桐树’本来是从姚紫晨的漫画里衍生出的社会品牌,后来被他做成商业品牌,你觉得这里面没问题?”
“你怎么不说,邵云峰还把梧桐树做成了公益品牌?”
“成功商人做公益就是为了洗钱。”
“这话太绝对,或许他做公益是为了达到商业目的。但是你不能仅凭他利用社会品牌打造商业品牌就怀疑他和一起凶杀案有关联。这也很扯淡。”
任尔东沉思片刻,摇头道:“我还是不信他。”
夏冰洋闭着眼懒懒道:“没人让你相信他,你可以怀疑他,但你必须拿出证据。不能和那些捕风捉影的媒体一样站在制高点给他设定道德约束,一旦他达不到媒体设定的道德高度,就给他戴高帽。社会可以这样要求他,因为他在用社会品牌赚钱。但是咱们不能这样要求他,因为咱们要查的不是他的道德水准,而是一起凶杀案。”
听完夏冰洋这席话,任尔东无言以对,只能叹服:“还是你想的通透。”说完又补了句:“我现在不担心咱们单位的结案率了,你只要不碰到纪征,智商就不会离家出走。”
夏冰洋忽然把头一低,捂着脸叹了口气,哀声道:“你他妈没事儿提纪征干什么?我脑子里好不容易清静一会儿。”
任尔东斜他一眼,心说好像我不提纪征的时候纪征就不在你脑子里似的。
车程过了大半的时候,夏冰洋接到娄月的电话,娄月告诉他:“吴峥的父母到了。”
夏冰洋一听,几乎能听到声声入耳的哭声,顿感心累:“我马上回去了。”
十分钟后,任尔东把车开进警局大院,和夏冰洋朝办公楼走去。夏冰洋没走几步,手机又响了。他本以为是娄月打来催他,却看到来电显示‘纪征’的名字。他接起电话,大步走向办公楼:“纪医生,我好心提醒你一句,现在是十三号中午四点二十三分,从你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十八个小时,距离我们约定的三天还有不到四个小时。如果你给我打电话是想拖延时间的话,现在就可以挂断了。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如果四个小时后我见不到你,我就——”
“就把我甩了?”
纪征轻笑着问。
明明知道这不可能,但夏冰洋挑了挑眉,有恃无恐道:“没错,我就甩了你。”
纪征道:“但是夏警官好像一时半会儿甩不掉我了。怎么办呢?看来要让夏警官失望了。”
夏冰洋听出一丝不对劲,猛然刹住步子,站在台阶上:“你在哪儿?”
纪征道:“回头。”
夏冰洋站在十几层台阶上向后回头,一眼看到了站在警局电闸门外的纪征。纪征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正微笑着望着他。
夏冰洋愣了愣,然后小跑下了台阶,一阵风似的跑向大门。
小石从保安室里探出头:“夏队,是不是得让纪医生登记——”
“登记个屁,开门!”
小石刚把门电闸门打开,夏冰洋到了门口,和纪征隔了一道电闸门轨道。
纪征低头看了一眼挡在他和夏冰洋之间的电闸门轨道,问:“我可以进去吗?”
夏冰洋跑的太急,鼻梁上渗出一层薄汗,呼吸也有些不均匀。他盯着纪征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揪住纪征的西装外套衣襟用力把他拽了进来。
纪征往前垮了一步,紧贴在夏冰洋身前,低头看着他:“在等我吗?”
夏冰洋揪着他外套衣襟不松手,仰着头想笑,但又咬牙道:“对啊,在等你爽约,然后和你分手。”
纪征弯唇一笑,稍稍弯下腰伏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来了,还分吗?”
他的姿势像是把夏冰洋抱在怀里,但是他并没有,因为在光天化日的执法机关门口,纪征习惯性的有所克制。
夏冰洋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冷淡的香味,有些头晕目眩:“不分,永远都不分。”他好像鬼迷了心窍,忘记了他们在警局大门口,晕晕乎乎地想亲纪征,被纪征侧头躲了过去。
纪征从他身前移开,朝走过来的任尔东伸出手:“任警官。”
任尔东和他握手:“嗳嗳,纪大哥。”说着看向夏冰洋:“领导,咱们是不是得进去见死者家属?”
他们一进大楼,就听到楼上传来女人的嚎哭声。夏冰洋加快步子走向电梯,纪征和任尔东跟在他身后。四楼警察办公区里的所有警察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着过道里痛哭的女人,母亲为儿子嚎哭的声音响彻了整栋大楼。电梯门开了,距离电梯间近的几个人看到夏冰洋,低声叫了声‘夏队’。
夏冰洋对纪征低声说:“你去楼上办公室等我。”
纪征点点头,无言地沿着办公区中央的楼梯上楼了。
夏冰洋看了一眼纪征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然后朝瘫倒在墙边的女人走了过去,他还没走近女人,娄月先一步把他拦住,低声道:“该说的都说了,也劝了,劝不住,让她哭一会儿吧。”
吴峥的父母都年过六十了,从吴母的着装上可以看出这个她是一个富足且有涵养的女人,但是失去儿子的噩耗把她折磨的没有一丝涵养,她瘫坐在地上,靠在丈夫怀里,哭的几乎要昏厥过去。
夏冰洋正看着她无言时,听到身后留置室的门被推开了,小孙和粱霄桐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吴峥的母亲看到粱霄桐,因悲伤而扭曲的脸上忽然浮现一层怨恨,颤抖着爬起来朝粱霄桐扑过去,用力的捶打撕扯着粱霄桐。
“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的儿子!是你把我的儿子变成同性恋,都是你在勾引他!如果不是为了让他和你分开,我们怎么会送他去留学!他救过你啊,你怎么能这么害他!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把我儿子还给我!”
吴母对粱霄桐的控诉和怒喝清清楚楚地传遍了整层楼道,除了夏冰洋,所有人看粱霄桐的眼神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夏冰洋看着粱霄桐,见他只是垂头站着,对吴母的撕打和怒骂无动于衷,俊秀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心灰意冷的哀漠。
夏冰洋看了一会儿,当看到吴母越来越过分,扇粱霄桐的耳光时猛然皱起眉。他向前一扬手,任尔东和小孙立马上前干预,把吴峥的父母劝进了留置室。任尔东关上门,房门挡住了吴母的怒骂和哀嚎,四楼办公区陷入死水一般的沉寂。
夏冰洋走到粱霄桐身边,看着他哀伤又淡漠的侧脸,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他,他的脸被吴母的指甲刮了一道伤口,正在往外渗着血珠。
粱霄桐接住纸巾,嗓音沙哑又无力地说了声:“谢谢。”他擦掉脸上的血,系上被吴母扯开的衬衫领口,但好像比刚才更狼狈了。
办公区渐渐响起交头接耳声,多名警员避讳着粱霄桐,和身旁的同事低声谈论着什么。那声音虽小,但却非常刺耳,想一根根针似的入肉见血。两三名围坐在一起的年纪教长的警员则是无意避着粱霄桐,蓄意让他听到似的,嘴里不时蹦出一两句话。
“这算什么事儿,害了一条命——”
“真膈应,又不是没女人了,跟个男人混什么——”
“赶紧出台一条法律治治这些同性恋——”
“这种人害人害己——”
粱霄桐听到了,但无动于衷,只是低垂着的目光更显狼狈。
夏冰洋听着那几个人胡言乱语,脸色越来越冷。
娄月一直留意着夏冰洋,见他冷着脸怒而不发时就预料到了什么,她正想过去把夏冰洋按住,就见夏冰洋先她一步朝正在开小会的那几个人走了过去。
“砰”的一声,夏冰洋抬脚踹在桌沿,把围坐在桌边的几个人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
夏冰洋右脚踩着桌沿没放下来,目光带刺般在这几个警员脸上扫过,冷声道:“同性恋很膈应吗?很丢人吗?男人喜欢男人就该死吗?”
几人相顾一眼,一人笑道:“夏队,我们就瞎聊天。您别生气啊。”
夏冰洋冷笑:“你们都指着我的鼻子骂到我脸上了,还不让我生气?”
那人忙道:“没有没有,我们没有骂您。”